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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屠龍之術,傾城之會

接風宴內,賓主盡歡。

當杯盤撤下,閑雜人等退去,書房內只剩下朱慈炯、鄭成功,以及侍立在側的陳永華時,空氣中那股屬于慶功的燥熱才漸漸沉淀,化為一種對未來的深沉思慮。

“殿下,”鄭成功親自為朱慈炯斟上一杯熱茶,打破了沉默。

他的目光銳利,不再有絲毫的試探,而是帶著一種戰略伙伴的凝重,“今日,我東寧與新金陵合兵一處,南有萬丹為基,東有臺灣為巢,看似已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但臣夜不能寐,清廷乃龐然大物,八旗鐵騎之威,臣在金陵城下已親身領教。

我等若無萬全之策,只恐今日之安,便是他日覆滅之源。

敢問殿下,這光復中華之路,我等究竟該如何走?”

這才是真正的核心問題。也是鄭成功對朱慈炯的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大考”。

朱慈炯放下茶杯,贊許地看了他一眼。

他要的,正是這種清醒的認知。

“延平王所慮,正是根本。”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了墻邊懸掛的巨大堪輿圖前。

“在我看來,延平王您十五年抗清,屢次北伐,皆是想以一地之兵,直搗黃龍,此乃大勇,卻非上策。”朱慈炯的話語很平靜,卻讓鄭成功的身軀微微一震。

“我軍之長,在于船堅炮利,在于無敵水師。

而清廷之長,在于地大物博,在于無窮無盡的兵源和騎兵。

若以我之短,攻敵之長,即便勝,也是慘勝,元氣大傷,后繼乏力。”

朱慈炯的話語在書房中回蕩,讓鄭成功和陳永華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這正是他們過去十五年血戰的真實寫照。

“所以,”朱慈炯話鋒一轉,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堪輿圖上重重一點,位置正在福建沿海。

“我們不等了!以雷霆之勢,主動出擊,在清廷主力反應過來之前,先在大陸上,楔下一顆拔不掉、敲不碎的釘子!”

朱慈炯的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然而,這番話卻像一盆冷水,澆在了鄭成功和陳永華的頭上。

“殿下,萬萬不可!”

鄭成功和陳永華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反對。

鄭成功指著地圖,聲音沉痛:“殿下,此策我等何嘗沒想過?

但一旦登陸,我軍便成孤軍,清廷只需合圍,以無窮無盡的兵力與騎兵沖殺,我軍便會重蹈金陵城下之覆轍!”

“或許,你說的都對。”朱慈炯的平靜與他們的激動形成了鮮明對比,“但那是以前的打法。”

他走到兩人面前,目光灼灼:“你們怕被斷后路,怕陷入陸戰。但如果,我們的后路不是臺灣,而是這片大海呢?”

在兩人驚愕的目光中,朱慈炯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泉州”的位置。

“我們拿下泉州,不是為了守城,而是把它當成一個碼頭!

一個能讓我無敵艦隊的炮火,直接覆蓋大陸的巨大碼頭!八旗鐵騎來了又如何?

讓他們來!我們的戰艦就是移動的炮臺,在我們的炮火覆蓋下,泉州城外便是他們的死亡禁區!”

“清廷切不斷我們的海上補給,他們的騎兵又沖不進我們的炮火范圍!我們將以海養戰,以城為基,源源不斷地吸取大陸的人力財力。

主動權,從始至終,都在我們手里!”

這番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兩人腦中禁錮已久的思維枷鎖!

是啊!他們一直在用陸軍的思維去思考海戰,卻從未想過,用海軍的思維去打陸戰!

“以海為國,以城為港……”陳永華喃喃自語,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此一來,清廷便如被巨蟒纏身的巨象,空有一身力氣,卻只能被我等慢慢絞殺至死!”

良久,鄭成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吐盡了他心中最后一絲的疑慮和驕傲。

“殿下經天緯地之才,臣,心服口服!”

他躬身行禮,姿態已是無可挑剔的臣子。

然而,他直起身時,臉上卻并未有全然的放松,反而多了一絲作為一家之主的沉重。

他猶豫片刻,終是開口,語氣誠懇而實在:“殿下之策,乃屠龍之術,臣愿萬死不辭。

然,臣身后,尚有數萬將士,他們追隨臣十五載,拋家舍業,才換來臺灣這片立足之地。

他們……也需要一個安身立命的章程,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未來。”

這話說得極為實在。

忠義是旗幟,但利益,才是將一個龐大軍事集團牢牢綁在一起的鐵索。

這不再是試探,而是一個盟友,在奔赴戰場前,為自己的兄弟們,討一份應得的安心。

朱慈炯聞言,不怒反笑。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只會磕頭的奴才,而是一個能獨當一面,敢于為自己身后數萬人爭取利益的合作伙伴。

“延平王快人快語,正合我意。”朱慈炯從容道

他伸出三根手指,聲音清晰而堅定:

“第一,軍事上,臺灣所有兵馬,仍由國姓爺你全權節制,并以此為基干,組建我大明皇家陸師第一軍、皇家水師南洋艦隊!

國姓爺,您便是這陸海軍的總兵官!世襲罔替,待光復神京之日,你鄭氏一門,當為我大明軍方第一國公”

此言一出,鄭成功與陳永華皆是瞳孔一縮。這不止是授權,更是將鄭氏的未來,與新帝國的軍魂,徹底綁定!

“第二,經濟上,”朱慈炯繼續道,

“本王將在新金陵成立‘皇家南洋總商會’,總攬對泰西、東瀛、南洋諸國之一切貿易。

這總商會,鄭氏一族,獨占二成份子!未來的財富,將不再只靠刀劍去搶,而是用我們無敵的艦隊去賺!

國姓爺,你麾下數萬將士的糧餉、撫恤、甲仗更新,都將由這商會源源不斷地供給。”

如果說第一條是榮譽,那這一條就是實打實的、足以讓任何勢力眼紅的黃金!

陳永華這位善于籌算的謀主,幾乎是瞬間就算清了這“二成份子”背后那如同山海般的巨大利益,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幾分。

沉默良久之后,鄭成功緩緩站起身,最終對著朱慈炯,鄭重地、深深地長揖及地。

這一次,再無半分保留。

“殿下……以國士待我,臣鄭成功,敢不以死相報!”

“好!”朱慈炯快步上前扶起他,“有國姓爺相助,何愁大業不成!從今往后,你我君臣一心,再造乾坤!”

眼看大事已定,氣氛頓時輕松下來。鄭成功爽朗大笑,拉著朱慈炯入席。酒過三巡,他忽然話鋒一轉,帶著幾分笑意看向朱慈炯:

“殿下如今龍歸大海,開創萬世基業,然則……臣觀殿下左右,似乎尚無王妃佳麗。不知殿下可曾婚配?”

朱慈炯一愣,他這些年東奔西走,哪有心思考慮這個,便如實答道:“國仇未報,何以家為。此事,尚未顧及。”

“哈哈哈,殿下此言差矣。成家立業,方能安天下之心。”鄭成功捋著胡須,眼中閃著精光,

“說來也巧臣有一小女,名叫鄭鶯,自幼被臣慣壞了,眼界頗高,常言天下男子皆碌碌之輩不配入她眼。

臣今日見了殿下,倒覺得是個解她心結的機會。

不知殿下可否愿與小女一見?”

朱慈炯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聯姻,這是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政治捆綁。

他倒不是抗拒,只是腦子里下意識浮現出“政治婚姻=歪瓜裂棗”的刻板印象,萬一真是個虎背熊腰的女中豪杰,自己豈不是……

但他看著鄭成功那張寫滿了“你懂的”的笑臉,知道這事根本無法拒絕。

這不僅是婚事,更是鄭氏徹底歸心的“投名狀”。

“這……既是延平王美意,本王……恭敬不如從命。”

朱慈炯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鄭成功見他應允,喜上眉梢,立刻對門外吩咐了幾句。

片刻之后,一陣清雅的環佩叮當聲由遠及近。

一名少女在侍女的簇擁下,緩步走入廳堂。

當她抬起頭的那一刻,朱慈炯只覺得呼吸都為之一滯。

只見來人身著一身湖藍色的云錦長裙,裙擺上繡著淡雅的銀色海浪紋。如云的秀發被一支碧玉海棠簪松松挽起,幾縷青絲垂在光潔的額前。

她顯然是為這次見面精心打扮過,薄施粉黛,眉如遠山含翠,唇似櫻桃點絳。

那張絕美的鵝蛋臉上,最動人的,是一雙亮如星辰的明眸。

那雙眼睛里,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怯與柔弱,反而帶著一股清澈的、審視的、甚至是一絲挑戰意味的靈動光彩。

她就那般亭亭玉立,美得如同一幅會呼吸的山水畫,卻又帶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英氣。

朱慈炯腦中那些關于“歪瓜裂棗”的念頭,瞬間被轟得灰飛煙滅。

他準備好的一套客套說辭,此刻竟一個字也想不起來,只是愣愣地看著,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咳咳!”鄭成功看著朱慈炯的反應,發出了震天的大笑,那笑聲中充滿了得意與欣慰。

“哈哈哈!看來殿下與小女頗為有緣啊!”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罷了罷了!老夫戎馬半生,最不解風情,也就不在這里妨礙你們年輕人了!你們聊,你們聊!”

說罷,竟真的帶著陳永華和所有侍從,將整個廳堂都留給了這對初見的男女。

偌大的廳堂內,只剩下朱慈炯與鄭鶯二人。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微妙的、混合著酒香與女兒家身上淡雅馨香的旖旎氣息。

鄭鶯看著眼前這個失神的年輕君王,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她蓮步輕移,走到朱慈炯面前,屈膝一禮,聲音清脆如出谷黃鶯。

“臣女鄭鶯,參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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