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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來自北方的窺探

議事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皇家科學院”五個字,像五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所有“東來派”臣子的心頭。

陳老秀才張了張嘴,腹中那些關于“祖宗成法”、“圣賢之道”的諫言已涌到嘴邊,但當他迎上朱慈炯的目光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平靜,深邃,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剛剛用一場海戰的勝利淬煉過的絕對權威。

那眼神仿佛在說:我不是在與你們商議,我是在通知你們一個已經發生的事實。

朱慈炯沒有給他們激烈辯論的機會。他從主位上站起,緩步走到議事廳中央,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內閣今日議定的所有事項,即刻生效,頒行全軍。散會。”

沒有解釋,沒有安撫。

這四個字,比任何長篇大論都更具分量。它宣告了一個新時代的規則:在這里,效率高于傳統,結果重于爭論。

坤叔和黃富商等人面如土色,最終只能與眾人一道,躬身行禮,默默退下。

他們明白,這位小皇爺的心意,已如鑄鐵般不可動搖。

如果說,新金陵是一團火,那么現在股火焰掀起的熱浪,早已化作滾燙的信風,無可阻擋地向北吹去。

最初,它只是在安平港碼頭的酒館里,由一個剛從南洋九死一生回來的水手,帶著醉意和顫抖所講述的夢囈。

他說他親眼看到荷蘭人的石頭堡壘,像沙子堆的一樣,被幾艘掛著龍旗的大船在半個時辰內拆得粉碎。

聽者大多嗤之以鼻,只當是醉話,畢竟自從清軍入關,大家才發現原來大明也不是那么糟糕。

但幾天后,又有另一艘從馬六甲逃也似地趕回來的商船,帶來了更驚悚的細節

荷蘭佬派出的旗艦全軍覆沒,旗艦“巴達維亞號”都被打成了海上漂浮的爛木頭。

流言開始發酵。

最終它越過星羅棋布的南洋群島,穿過兇險的南海,最終抵達了那個形如番薯的島嶼——臺灣。

承天府,安平。

這里是延平王鄭成功的王府所在,也是整個東寧政權的神經中樞。

自去年(1659年)金陵城下兵敗,損兵折將,元氣大傷之后,鄭成功便將全部心力都投入到了攻略臺灣的偉業之中。

如今,盤踞在此的荷蘭人已是甕中之鱉,只剩下最后一座熱蘭遮城還在負隅頑抗。

收復臺灣,建立一個穩固的、可以傳之后世的基業,已經是指日可待的未來。

整個承天府,都彌漫著一種新生政權特有的、混雜著疲憊與希望的氣息。

士兵們在操練場上揮汗如雨,工匠們在船廠里敲敲打打,官員們則在簡陋的官署中處理著堆積如山的軍政要務。

然而,今日延平王府的議事廳內,氣氛卻格外凝重。

鄭成功端坐于主位之上。他身形魁梧,面容堅毅,濃密的眉毛下,一雙眼睛深邃如海,看不出任何情緒。

自金陵之敗后,他整個人都變得更加沉穩,也更加內斂。

他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身旁的茶幾,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

階下,文武官員分列兩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兵部侍郎陳永華的身上。

這位王府的首席謀主,正手持那份從南方傳來的、足以改變一切的密報,用他那一貫沉靜的語調,緩緩敘述。

“……綜上所述,”陳永華的聲音清晰而冷靜,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舊聞,“這支自稱‘大明靖海艦隊’的勢力,于爪哇海一役,以五艘戰艦,全殲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主力艦隊十六艘。

其戰術,為我等前所未聞:其一,其主力火炮之射程,遠在我軍及荷蘭人之上,可于敵炮射程之外,從容發炮。

其二,其火炮射速極快,據報,五分鐘內可齊射三輪,火力之密,前所未見。

其三,其擁有一種名為‘臼炮’的曲射火炮,可將開花彈拋射至敵艦甲板,殺傷甚巨。”

議事廳內,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風吹芭蕉葉的沙沙聲。

在場的,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宿將或干練的文臣。他們聽得懂陳永華這番話背后那令人窒息的含義。

“荒謬!”右虎衛將軍馮錫范猛地出列,他性如烈火,又是國姓爺的姻親,說話向來沒什么顧忌,

“陳先生,恕我直言,這份軍報,寫得跟神怪小說一樣!射程比荷蘭人的還遠?射速比我們還快?這怎么可能!末將等在熱蘭遮城下與紅毛夷死戰數月,他們的火器有多犀利,我們一清二楚!這世上,斷然沒有這樣的艦隊!”

“馮將軍稍安勿躁,”陳永華并未動怒,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這份情報,由我東寧三路探子交叉驗證,雖細節或有出入,但荷蘭人慘敗,萬丹港易主,已是板上釘釘之事。我們不能因其超乎常理,便視而不見。”

“那又如何!”

馮錫范振聲道,“管他是什么來路,既然敢在南洋打出旗號,必非善類!

依末將看,多半是哪路得了奇遇的巨寇,借著前朝名號招搖撞騙!王上,末將請命,帶水師主力南下,會一會這支靖海艦隊!

若真是硬茬,便井水不犯河水;若只是虛張聲勢,正好一戰滅之,奪其船炮,以壯我軍聲威!”

馮錫范的提議,立刻引來幾名年輕將領的附和。他們追隨鄭成功,骨子里都有一股不畏強權的悍勇之氣。

“糊涂!”陳永華的聲調陡然提高,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馮將軍,你可知你這番話,會將我東寧置于何等危險的境地?”

他轉向端坐不語的鄭成功,深施一禮,朗聲道:“王上,此事關鍵,不在于其戰力如何,而在于他們打出的旗號——大明崇禎皇帝第三子,定王朱慈炯!”

“朱三太子”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頭頂炸響。

那些原本還義憤填膺的將領們,瞬間啞火,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憚。

陳永華沉痛地繼續說道:“我等必須考慮兩種可能。

其一,此人為假。

那么,他就是一個擁有恐怖實力,且極富野心的新興海上霸主。能輕易擊潰荷蘭人,其實力已不容小覷。我等正全力攻臺,元氣未復,此時再與這等強敵交惡,實乃下下之策。”

他話鋒一轉,語氣愈發沉重:“其二,也是最棘手的一種可能——倘若……倘若此人是真呢?

王上,諸位,我等起兵抗清,奉永歷正朔,為的是什么?不就是恢復大明江山,重整漢家衣冠嗎?

若定王殿下真是先帝血脈,那我等又該如何自處?刀兵相向,便是犯上作亂,不忠不義,我東寧政權賴以立足的大義,將瞬間崩塌,為天下人所不齒!屆時,軍心、民心,將何以維系?”

這一番剖心析骨的話語,讓整個議事廳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這個兩難的絕境困住了。打,還是不打?迎,還是不迎?進一步,可能是萬劫不復的深淵;退一步,又可能盡失立足之本。

長久的沉默之后,鄭成功那沉穩如山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

“本王自隆武二年起兵,至今十五載。

平廣東,戰江寧,如今又跨海收臺,九死一生。所為者,無非是為我漢家兒郎,尋一片安身立命之土,保留我大明衣冠之正朔。”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的文武,聲音中帶著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疲憊,也帶著一絲不容動搖的決斷。

“這片基業,是無數弟兄用命換來的,本王,絕不容許任何人,輕易將它毀掉。但先帝之恩,宗社之重,本王也片刻不敢或忘。”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墻上懸掛的巨大南洋堪輿圖前,目光在南方的萬丹港和腳下的臺灣之間來回逡巡。良久,他猛地轉身,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

“是真是假,是友是敵,坐在這里空談,是談不出結果的。”

鄭成功一錘定音。

“傳本王將令!”

整個議事廳的官員精神為之一振,齊齊躬身聽令。

“命前提督、忠勇伯馬信為正使,戶官楊英為副使,組建一支問安船隊。”

“挑選我軍中新造之蓋倫福船五艘,善戰鳥船十艘,調撥精兵兩千。帶上我東寧最好的鹿皮、樟腦、硫磺,再備紋銀五萬兩,作為禮物。”

“即刻南下,前往新金陵!”

他的聲音在議事廳內回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王要他們,去親眼看一看,這位定王殿下,到底是龍是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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