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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椒麻醬肉荷葉餅

蜀椒的麻香混著夜露的清潤,在指尖縈繞不散。

戚蘿捏著那包紅亮的椒粒,眉頭先自蹙了起來。

這禮也太重了。

蜀地貢椒金貴,尋常鋪子難尋,更別說這樣粒大飽滿、麻香清冽的。

她不過是漕船上隨口提了句,竟被他記到如今,還特意讓人送來。

“阿呆小哥。”戚蘿把紙包輕輕擱在灶臺上,聲音里帶了幾分斟酌,“宋公子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這蜀椒太過珍貴,我實在受不起。”

阿呆愣了愣,撓著頭道:“姑娘別客氣,公子說您用得上……”

“并非客氣。”戚蘿打斷他,指尖在粗瓷碗沿輕輕摩挲,“我與公子不過是萍水相逢,承蒙他漕船上照拂已是感激,怎好再受這般厚禮?下次勞煩小哥替我回了,就說我做的都是市井吃食,粗陋得很,實在配不上這等好物。”

她抬眼望向院外,月光正淌過巷口的石板路,像鋪了層薄銀。

那人穿月白錦袍,把玩著玉佩,周身是她摸不著的矜貴氣。

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她在三圣巷守著個小攤討生活,他即將入翰林,往后是簪纓世家的清貴郎君,哪有什么交集的道理?

“這……”阿呆面露難色,“公子特意吩咐的,我……”

“小哥只需照實說便是。”戚蘿笑了笑,轉身往竹籃里摸,指尖觸到的卻是空了的蒸籠。

白日里的芝麻糖包早被學子們搶光了,連最后兩個搭給王屠戶的,都被他那饞嘴小孫子啃得只剩點糖渣。

灶臺上還溫著半罐肉醬,是傍晚特意多熬的,想著明日添些筍丁再賣。

旁邊小碟里盛著新腌的梅子,琥珀色的果肉浸在蜜水里,泛著瑩潤的光。

她取了只粗瓷碗,夾了滿滿一碗肉醬,又往碟子里碼了五六顆梅子,用竹篾蓋好。

“糖包賣光了,這點肉醬配白飯最香,梅子是自個兒腌的,酸甜解膩,權當謝過公子的好意。也請小哥轉告,往后不必這般費心,我一介擺攤的小娘子,擔不起這份情分。”

話說得客氣,卻把界限劃得分明。

阿呆捧著食盒,只覺碗沿的熱氣燙手,又不敢違逆,只能訥訥應著:“我……我記下了,一定轉告公子。”

他又湊近兩步,壓低聲音。

“方才來的路上,見巷口有兩個漢子鬼鬼祟祟的。姑娘夜里鎖好門,有動靜就喊鄰里,嗓門大些,總能鎮住場子。”

戚蘿心里一暖,點頭應下:“多謝小哥提醒,我記下了。”

送走阿呆,她反手閂了院門,又搬了塊青石抵在門后。

終究沒把蜀椒送回去。

倒不是貪這點好物,實在是想著明日若做道椒麻味的吃食,或許能闖出些新意。

只是這份人情,得記著,往后有機會再還。

夜風從巷口溜進來,卷著隔壁李娘子家的飯食香。

戚蘿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舔著鍋底,映得她側臉暖融融的。

明日該做些什么?

蜀椒這般金貴,尋常吃食配不上,得做道能鎮住它的菜才好。

阿呆捧著食盒穿過宋府的抄手游廊,廊下掛著的宮燈被風拂得輕輕搖晃,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剛轉過月洞門,就見柳夫人帶著兩個丫鬟迎面走來,鬢邊的珍珠釵在燈光下泛著柔光。

“這是什么?聞著倒香。”柳夫人停住腳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食盒上。

阿呆慌忙躬身:“回夫人,是……是外頭帶的吃食,給公子送去的。”

柳夫人是宋修的母親,素來溫和,只是此刻鼻尖縈繞著那股醇厚的醬香味,倒勾起些興致:“哦?什么吃食這般香?打開我瞧瞧。”

阿呆哪敢違抗,手忙腳亂地揭開食盒。

粗瓷碗里的肉醬油光锃亮,醬色深深淺淺地浸在肉粒里,旁邊碟子里的梅子泛著琥珀色的光,酸甜氣混著醬香。

“這肉醬……”柳夫人眉頭微蹙,忽然笑了,“倒讓我想起漕船上那個戚姑娘。記得那時修兒釣了條活鮮的魚,后廚一時沒瞧出好做法,還是她伸手拾掇的,那碗魚羹熬得,鮮得能把舌頭吞下去。”

阿呆心里咯噔一下,頭垂得更低:“夫……夫人說的是。”

“原來是她做的。”柳夫人了然,伸手捻起顆梅子,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漫開,“這姑娘手藝倒是好,對了,她如今在汴京落腳了?”

“是,聽姑娘說,住在三圣巷,在金陵橋擺攤賣吃食。”阿呆不敢隱瞞,老實回話。

“金陵橋?”柳夫人掂了掂手里的梅子,笑意更深了,“那處我知道,倒是熱鬧。她既還做吃食生意,改日得空,我倒要去光顧光顧,也算謝過她漕船上那碗魚羹。”

說著,她目光又落回食盒上,掂了掂:“既是她的心意,我替修兒嘗嘗也無妨。你去告訴修兒,就說我瞧著這吃食新鮮,先替他收著了。”

不等阿呆應聲,便讓丫鬟接過食盒,轉身往自己院里去了。

留下阿呆愣在原地,手心里全是汗。

他硬著頭皮往宋修的書房走,心里把自己罵了千百遍。

公子特意囑咐過,若有回禮定要立刻送來,萬萬不能耽擱。

這下倒好,被夫人截了胡,連帶著姑娘的心意都沒能送到公子跟前。

書房里點著安神香,宋修正臨窗看前朝的策論,聽見腳步聲抬頭:“送來了?”

“送……送到了。”阿呆眼神躲閃,不敢看他。

宋修何等敏銳,一眼就瞧出他不對勁:“怎么了?她沒收?”

“不是不是。”阿呆慌忙擺手,“姑娘收了東西,還回了肉醬和梅子,說是道謝。只是……只是剛走到月洞門,碰上夫人了,夫人說聞著香,就……就把吃食留下了,還說改日要去金陵橋光顧姑娘的攤子。”

宋修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敲了敲,眼底漾開點縱容的無奈。

他這母親,素來愛熱鬧,怕是真會尋個由頭跑去橋頭看新鮮。

正想著,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公子,夫人讓送些新做的杏仁酥來。”

托盤上的杏仁酥碼得齊整,灑著層細細的糖粉,旁邊還放著碟蜜餞,正是宋修愛吃的。

宋修瞧著那碟蜜餞,忽然明白過來。

母親這是截了人家的禮,又怕他不高興,特意找點東西來賠罪。

他拿起塊杏仁酥,入口酥脆,甜香漫開,卻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戚蘿第二日起得格外早。

天還沒亮透,她就支起鐵鍋。

把張屠戶那五斤五花肉切成方塊,先用沸水焯去血沫,撈出來用布巾擦得干爽,再下到熱油里煎出金黃的油花。

等肉皮皺起好看的焦色,她舀了兩勺陳年豆瓣醬進去,鏟子翻攪間,醬香混著肉香漫了滿院。

接著往鍋里投了蔥段、姜片,最后抓了一小撮蜀椒,紅亮的椒粒在熱油里滾了滾,那股子麻香瞬間竄出來,勾得隔壁的黃狗又“汪汪”叫了。

“這是做什么呢?香得人睡不著!”李娘子披著衣裳站在院門口,手里還攥著沒織完的帕子,鼻尖使勁嗅了嗅,“喲,這股子麻味夠勁!是添了什么稀罕料?”

昨夜她隔著院墻,隱約聽見戚蘿院里有說話聲,還瞥見個小廝模樣的人影,提著食盒來來回回,只是夜深得很,她不好多嘴打聽。

此刻聞著這從未有過的麻香,倒忍不住多問了句。

“托友人捎了點蜀地的花椒,想著試試新菜式。”

戚蘿往鍋里添了勺黃酒,蒸汽騰起時,麻香混著酒香更烈了。

“總不能讓好東西擱著生灰。”

她沒提宋修,只說是托人捎的,省得李娘子琢磨。

李娘子湊到灶臺邊,看那肉塊在醬色湯汁里翻滾,皮皺得像朵花,忍不住咂嘴:

“瞧著就好吃,說起來,你這手藝真是沒的說,往后定能在金陵橋站穩腳跟。”

戚蘿笑了笑,往灶膛添了把柴。

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她眉眼亮堂堂的。

肉在鍋里咕嘟著,她又和了面,打算做些荷葉餅。

新磨的麥粉雪白,溫水和面時加了點堿,揉得面團光潤如玉,醒在一旁,等著和醬肉配成一對。

日頭爬到檐角時,醬肉終于燉好了。

揭開鍋蓋的瞬間,麻香混著醬香“轟”地涌出來,肉皮顫巍巍的,用筷子輕輕一戳就透,紅亮的湯汁里浮著蜀椒的碎粒,看著就讓人咽口水。

戚蘿把肉撈出來,切成薄薄的片,碼在白瓷盤里,淋上兩勺原湯,撒了把翠綠的蔥花。

旁邊荷葉餅也蒸好了,薄薄一層,透著點碧色,像剛從池塘里撈出來的新葉。

推著車往金陵橋去時,日頭正好。

剛支好攤子,就見方仲槐和周明瑞跑過來,鼻尖使勁嗅著:“戚女郎,今日做了什么?香得我們在國子學就聞見了!”

“椒麻醬肉配荷葉餅。”戚蘿笑著掀開蓋子,“剛出鍋的,嘗嘗?”

方仲槐迫不及待夾了片肉,裹在荷葉餅里,剛咬一口就直吸氣:“嘶——這麻味夠勁!肉燉得爛乎,一點不柴,配著餅子吃,絕了!”

周明瑞也吃得直點頭,含糊不清地說:“比我家廚子做的醬肉香十倍!給我來五套,我要帶給同窗嘗嘗!”

兩人的吆喝又引來了不少人,不一會兒,醬肉就賣了大半。

戚蘿正忙著打包,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喊:“這位小娘子,聽說你家的醬肉用了蜀椒?給我來一套。”

聲音清潤,帶著點熟悉的調子。戚蘿回頭,撞進雙含笑的眼眸里。

那人正站在攤前,月白錦袍在晨光里泛著柔光,手里還提著個食盒。

他怎么來了?

戚蘿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麻利地夾肉裹餅:“公子早。”

宋修接過荷葉餅,溫溫軟軟的,像帶著灶膛的余溫。

他低頭咬了一口,麻香在舌尖炸開,肉汁順著嘴角往下淌,竟有些狼狽。

“味道很好。”他抬起頭,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比我以往嘗過的都好。”

戚蘿沒接話,低頭收拾著碗筷。

這人今日怎么回事?

跑到市井攤前吃醬肉,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

正想著,宋修忽然從食盒里拿出個小布包,遞過來:“昨日家母唐突,把你的肉醬留下了,這是她親手做的杏仁酥,讓我賠個不是。”

布包里的杏仁酥還帶著溫熱,戚蘿看著那包點心,又看了看宋修眼里的真誠。

忽然覺得,這人或許也沒那么難相處。

“多謝公子。”她接過來,往他手里塞了套醬肉,“剛出鍋的,帶回去給夫人嘗嘗。”

宋修接過,頓了頓道:“我明日入翰林,若得空,再來瞧你的新吃食。”

說完,轉身往橋頭走去,身影在人群里,竟也染上了幾分煙火氣。

戚蘿望著他,捏著那包杏仁酥,忽然有些微妙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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