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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酒香魚干素醬卷

剛過洪澤湖口,水面霧氣還沒褪盡,孫齊勇就在伙房里轉得腳不沾地。

戚蘿蹲在斜對門的艙門口擇香菇,聽著灶間傳來的剁肉聲混著罵罵咧咧,指尖的菇蒂被掐得干干凈凈,扔在竹筐里堆成小小的尖兒。

她不用抬頭也知道,這火氣明擺著是沖自己來的。

昨日素醬卷賣得俏,船工們排隊時的吆喝聲,怕是把這位伙房管事的耳朵都震麻了。

“小娘子的素醬算什么?真本事還得看老醬燉肉!”孫齊勇的嗓門穿透力極強。

她低頭繼續切香菇,刀刃貼著青石案,發出均勻的“沙沙”聲,每一刀都切得薄如蟬翼,碼在白瓷盤里像疊著的細雪。

在老張家磨到及笄那幾年,她早懂了一個理:退讓一步,就會有人得寸進尺。

那時候張婆子總愛克扣她的飯食,她若敢吱聲,第二天的劈柴就得翻倍,直到她學會把委屈攥在手里,默默把木柴劈得比旁人細三分,才換得些許安生。

傻子也知曉的道理。

“老周,你說說,咱伙房的醬肉饅頭,是不是比那些花哨玩意兒實在?”孫齊勇突然拽住挑水路過的老周,手勁大得勒出紅痕。

水桶晃了晃,半瓢水潑在青磚地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老周咧著嘴直抽氣:“孫管事,你先撒手……這吃食跟人一樣,各有各的脾性,就像有人愛喝烈酒,有人愛品清茶,哪能一刀切?昨兒李魁家小子還偷摸跟我說,素醬卷配粥,比肉包子舒坦。”

“放屁!”

孫齊勇手一松,老周踉蹌著后退兩步,他卻轉身往灶膛里猛塞兩把蘆葦,火苗“轟”地竄起半尺高,映得人臉膛發紅。

“跑船的就得吃帶葷腥的硬菜!當年我師父帶我的時候,哪頓少了肉?

李魁昨兒吃素醬卷,嘴角渣子都沒擦,他是忘了師父的話——跑船人虧了油水,拉纖都沒力氣!”

說著操起菜刀“咚咚”剁五花肉,肥肉顫巍巍濺油花,落在地上凝成小珠,被他一腳碾得滋滋響。

旁邊蒸籠里的饅頭暄軟,頂頭豁口冒熱氣,混著醬肉香漫了半條船。

連艙尾那只瘸腿老貓都蹲在門口“喵喵”叫,尾巴掃得門板直響,饞得喉嚨里呼嚕呼嚕的。

“喲,孫管事這是要跟戚姑娘較勁兒?”燒火小子狗剩蹲在灶前添柴,柴火棍在手里轉得歡。

“昨兒見她泡黃花菜,說要做醬卷,那股子菌香飄到后艙,張舵工都掀著簾子問了兩回,說‘這啥香味,勾得人肚子叫’。”

“香能當飯吃?”

孫齊勇把肉倒進鐵鍋,豆瓣醬“刺啦”一聲裹住肉塊,油星濺到他手背上,也渾然不覺。

“她那玩意兒塞牙縫都不夠!咱這醬肉饅頭,一個頂飽,兩個扛餓,跑船漢子就得吃這個!”

艙道里傳來王嬸大嗓門:“戚姑娘,你這香菇切得比紙薄,咋練的?我家那小子切個蘿卜都能剁著手,血珠子滴得案板上到處都是。”

孫齊勇隔窗縫瞅過去。

戚蘿蹲在艙門口,菜刀在手里翻飛,黃花菜切得勻如發絲,竹篩里的小魚干泡在黃酒里,泛著淡淡的酒香。

她身邊擺著三個瓦罐,分別盛著白芝麻、甜面醬和剁好的姜末,碼得整整齊齊,連竹籃邊緣都擦得干干凈凈。

這股子利落勁兒,倒不像個年紀尚小的姑娘。

“王嬸見笑了,”戚蘿聲音清爽,手里沒停,“聽張大哥說過湖要起風浪,做點耐存的,省得大伙暈船沒胃口。”

她拿起塊小魚干捏了捏,指尖的薄繭蹭過魚干的紋路。

“這魚干曬了三日光,泡透了黃酒,既去腥又提鮮,配著素醬正合適。”

“還是你心思細!”王嬸幫著遞過竹籃,壓低聲音,“孫管事在伙房嚷嚷,說要讓你見識葷腥的厲害。他今早跟屠戶額外訂了五斤五花肉,說非壓過你的素醬不可,還說‘一個小娘子家,敢在漕船上搶生意,沒規矩’。”

戚蘿刀頓了頓,隨即笑了:“他做他的醬肉,我做我的素醬,各憑手藝吃飯,談不上搶不搶的。”

說著往瓦盆里倒白芝麻,石杵碾得“咯吱”響。

“王嬸要不要嘗嘗?剛碾的芝麻,配粥正好,給小孫子抓一把?”

王嬸剛接過去,阿呆一陣風沖來,食盒撞在竹箱上“哐當”響,差點把里面的陶罐震下來:

“戚姑娘!夫人讓買素醬卷,說昨兒那個味道合口,還讓多帶兩碟醬!”

孫齊勇端著剛出鍋的醬肉追出來,油碗快懟到阿呆臉上:“先嘗這個!三十年老豆醬燉的,肥瘦相間,油都燉進肉縫里了,比素餡強十倍!你讓夫人試試,保準以后再也瞧不上那些草葉子!”

“孫管事,夫人不愛吃太膩的……”阿呆往后縮,食盒抱得更緊。

“昨兒的醬肉您給夫人送過,她就嘗了一小口,剩下的都賞給底下人了,小李子吃了說‘咸得能齁死人’。”

“膩什么膩!咸什么咸!”孫齊勇脖子梗著,臉紅得像豬肝。

“那是她沒嘗出好來!這醬肉得配著熱饅頭吃,一口下去流油,那才叫舒坦!”

“阿呆,拿了吃食就回來。”柳夫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清清淡淡。

戚蘿看著孫齊勇僵在半空的手,心里透亮。

柳夫人出身江南書香門第,隨行前家里雇著廚子,最講究“食不厭精”,這油膩醬肉本就不對路。

她遞過素醬卷時,特意多加了潤肺的芝麻。

今早見柳夫人咳嗽,帕子上帶著點血絲,這點心思總沒錯。

在金陵擺洋山芋攤子時,她就學會了看客下菜碟,誰愛吃甜,誰愛加辣,記在心里總沒錯。

果然,沒片刻就聽見柳夫人慢悠悠道:“這素醬里摻了芝麻,香得清雅,比昨日又多了層滋味。阿呆,讓戚姑娘算錢,往后每日送兩回,寅時一回,未時一回,別誤了時辰。”

灶間“哐當”一聲,像是鐵鍋砸在了灶臺上。

戚蘿低頭卷餅,嘴角藏著無奈的笑。

她知道孫齊勇那脾氣,越是輸了面子,越要折騰,就像賭坊里那些輸紅了眼的漢子,總想著把輸掉的連本帶利撈回來。

日頭升高時,方仲槐帶著三個同窗過來,個個背著書篋,長衫下擺沾了點船板的潮氣。

圓圓臉的學子剛靠近就喊:“戚姑娘,來三個素醬卷!那醬肉太咸,昨兒吃半塊,夜里渴得喝了三瓢水,今早嗓子還發緊,跟吞了沙子似的。”

另個高瘦學子附和:“可不是,那醬肉齁得慌,配著饅頭都咽不下去。還是你的素醬清爽,配著薄餅正好,昨兒我那卷沒夠吃,今早點兩個!”

戚蘿應聲卷餅,聽著伙房里靜悄悄的。

方仲槐他們是隨船的讀書人,要去京城趕考,口味本就清淡,昨日特意多留了些甜面醬,就等著這茬。

她往卷里加了根嫩蔥,遞過去:“剛烙的薄餅,熱乎著呢,小心燙嘴。”

方仲槐咬了一口,眼睛亮了:“這醬里有股子菌香,配著芝麻,越嚼越有味道。戚姑娘,你這手藝是跟誰學的?尋常人家可做不出這層次感。”

“自家琢磨的,”戚蘿笑著打包,“路上辛苦,要是覺得口干,我這有泡好的陳皮水,免費送,解膩。”

“那多謝了!”方仲槐剛付了錢,伙房里“砰”一聲巨響。

接著是孫齊勇的罵聲:“一群沒見識的!放著肉不吃,偏啃草葉子!老子的醬肉哪里差了?”

王嬸探頭從伙房那邊跑回來,手里還攥著半塊饅頭,咋舌道:“孫管事把蒸籠都掀了,饅頭滾了一地,被那老貓叼走兩個。

他手里攥著個黑陶壇子,說是他師父傳的老鹵,封得嚴嚴實實,紅布扎著口,跟寶貝似的。

還說明兒要讓你嘗‘百年鹵香壓船舷’,逼你把攤子挪到船尾去,說你擋了他伙房的風水,還放話‘船尾歸伙房管,每月得交半串錢占地費,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戚蘿往瓦盆里添清水,素醬泛起細密的泡。

她摸了摸竹箱里的陳皮。

船尾挨著茅房,風一吹全是味,孫齊勇這是明著要趕她走。

她不動聲色把位置往艙壁挪了挪,又往箱子下墊了塊青石片,攤子穩得紋絲不動。

“他要挪我的攤子,也得看李管事答不答應。”

戚蘿拿起薄餅,繼續卷著素醬:“王嬸,張舵工他們先前訂好的,是不是該送過去了?再晚點,他們該換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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