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過后，聯盟基地的臍橙林像被潑了桶金漆。蔣思思踩著木梯摘最頂梢的果子，林曉波在樹下鋪著帆布接，橙黃色的果實砸在布上發出“咚咚”的響，像串被敲響的小鼓。小橘子坐在田埂上，手里攥著根樹枝，在泥土上畫歪歪扭扭的圈，嘴里念叨著“星星，星星”——那是她對橘子的昵稱，自從知道自己的胎發混在橘子核項鏈里，就總說“果樹是會發光的星星”。

王麗麗背著檢測箱走過來，箱蓋沒扣緊，露出里面排列整齊的試管，管里的橙汁泛著琥珀色的光。“周家村的甜度檢測出來了，平均14.2度，比去年高0.3。”她蹲下來給小橘子擦臉上的泥，指尖的橙皮油蹭在孩子鼻尖，“張大爺說要留十箱做樣品，下個月參加農博會。”

林曉波接住蔣思思遞下來的果籃，手腕上的舊疤在陽光下格外清晰。“趙磊剛才打電話，說張婷婷的獼猴桃果醬在試銷點賣斷貨了。”他數著籃子里的臍橙，每個都貼著農戶的名字標簽，“她在電話里哭了，說沒想到自己熬的果醬能被搶著買。”

蔣思思從木梯上下來，裙擺沾著幾片橙葉。“李嫂教的手藝，錯不了。”她想起張婷婷寄來的樣品，玻璃罐上貼著手繪的獼猴桃圖案，標簽是用再生紙做的，印著“青山村手工制作”，“她說等這批果醬售罄，就把利潤全給村里的老人買過冬煤，自己只留夠來回的車票錢。”

遠處傳來貨車的引擎聲，是張強帶著新定制的包裝箱來了。他的卡車欄板上刷著新標語：“思思聯盟?良心果”，字是請村里的老秀才寫的，筆鋒里帶著股倔勁。“婷婷說讓我多印點環保材料的箱子。”他跳下車時，皮鞋上還沾著青山村的泥，“這丫頭現在跟我打電話，三句不離‘可降解’‘碳排放’，比環保局的人還能說。”

蔣思思接過樣品箱，瓦楞紙的質感很厚實，側面印著聯盟所有農戶的合影。“張總，冷庫的擴建圖紙批下來了，下周就能動工。”她指著圖紙上的綠色區域，“這里留塊空地做研學基地，讓城里的孩子來看看果樹怎么結果，知道每口甜都來得不容易。”

張強的目光落在合影里的張婷婷身上——她站在最邊上，穿著迷彩服，手里舉著顆剛摘的獼猴桃，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以前總覺得給她最好的物質就是疼她，現在才明白，”他摸出煙盒又塞回去，“能讓她靠自己的手掙飯吃，能夜里睡踏實覺，才是真的對她好。”

暮色漫過果園時，農戶們舉著燈籠來收工。橘黃色的光暈在橙林間流動，像撒了滿地的星星。張大爺用竹竿敲下最后幾顆晚熟的臍橙，果子落在帆布上的聲響，驚起了棲息在樹頂的夜鷺。“曉波，思思，來嘗嘗這個‘壓軸果’！”老人剝開橘子，汁水濺在他滿是皺紋的手上，“這顆長在最向陽的枝椏，甜得能粘住牙！”

小橘子舉著半顆臍橙跑過來，果肉的甜汁順著下巴往下淌。蔣思思彎腰給她擦嘴時，看見林曉波正望著遠處的育苗棚——那里亮著盞孤燈，是趙磊在給新播的種子拍生長記錄。燈光透過玻璃，在地上投出片晃動的光影，像株正在拔節的幼苗。

“當年在非誠勿擾的舞臺上，誰能想到會有今天。”林曉波握住蔣思思的手，掌心的溫度混著橙花香，“你說要種出‘星星’，原來真的種出來了。”

蔣思思抬頭望向星空，獵戶座的腰帶在暮色里格外明亮。“不是我種的，是大家一起。”她指著果園里晃動的燈籠，每個光點下都是雙忙碌的手，“就像這臍橙樹，得有人栽苗，有人澆水，有人剪枝，才能等到滿枝甜。”

夜風掀起帆布的邊角，露出底下堆積如山的臍橙，像座會發光的小山。小橘子躺在帆布上，數著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燈籠，突然咯咯地笑：“一樣的！都亮亮的！”

蔣思思和林曉波相視而笑，把孩子裹進帶來的毛毯。遠處的育苗棚里，新播的種子正在土壤里悄悄扎根，準備著在某個清晨，頂破地皮，朝著陽光，長出屬于它們的、嶄新的枝丫。而那些掛在枝頭的橙黃果實，正把最后一縷陽光藏進果肉，等著在某個寒冷的冬夜，給某個趕路的人，遞上一口暖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