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不許再叫我姐姐!
- 紅樓:金釵請自重,我只想讀書
- 潺潺如鏡
- 2748字
- 2025-07-27 12:30:00
賈母的車駕,如同退潮一般,浩浩蕩蕩地離去了。
那股子足以讓整個綴錦閣都為之凝固的威壓,也隨之煙消云散。
賴二和他那幾個手下,更是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院子,背影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轉瞬之間,這個小小的院落,便從極度的喧囂,回歸到了寂靜。
風中,只剩下賈瑛、柳溶月,以及她那幾個還處于石化狀態、手足無措的跟班。
地上一片狼藉。
有之前下人們慌亂中碰倒的茶杯碎片,還帶著未干的茶漬;
有賈母盛怒之下潑掉的茶水痕跡,正在午后的陽光下緩緩蒸發;
還有那幾箱沉甸甸的樟木書,靜靜地立在院中,仿佛是這場驚心動魄的鬧劇,唯一的、沉默的見證者。
這是一種風暴過后的、狼狽而又荒誕的氛圍。
柳溶月還愣在原地,她那張俊美的臉上,紅暈還未完全褪去,眼神里是七分的羞憤,兩分的后怕,還有一分的……不知所措的茫然。
賈瑛輕咳一聲,主動打破了這份尷尬的沉默。
他沒有再去看那滿地的狼藉,而是走到柳溶月面前,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對著她,微微一拱手,促狹地笑道:
“原來,我竟與一位國公府的千金小姐,稱兄道弟了半日。是在下眼拙,唐突了‘溶月姐姐’,還望恕罪。”
這聲“溶月姐姐”,如同火星點燃了炸藥桶!
柳溶月瞬間炸毛,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她狠狠地瞪了賈瑛一眼,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還敢說!”
她的聲音,因為羞憤,都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都是你!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拉著我來看什么破書,我……我豈會遇到這等羞死人的事?!”
這是一種典型的遷怒,完全不講道理,卻又無比符合她此刻羞憤交加的心情。
賈瑛非但不生氣,反而臉上的笑意更濃。
他知道,這丫頭此刻需要的不是講道理,而是找個臺階發泄。
他立刻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一臉“誠懇”地認錯,甚至還配合地又作了一揖:
“是,是,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慧眼識珠,非要拉著一位才高八斗的柳七兄來我這陋室;
更不該引狼入室,害得柳七兄被東府的惡客沖撞。
千錯萬錯,都錯在我這里。我給柳七兄賠罪了。”
他這番話,看似在認錯,實則句句都在夸她“才高八斗”,同時又暗示了自己剛剛是如何“維護”她的。
柳溶月畢竟是聰明人。
她發泄完之后,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何嘗不知道,今天若不是賈瑛最后那番滴水不漏的“雙胞胎”說辭,自己的名節,怕是真要毀在這里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明明比自己還小半歲,卻城府深沉得可怕的少年,那張俊美的臉上,神色變得無比復雜。
有感激,有好奇,也有一絲揮之不去的不服氣。
她深吸一口氣,索性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第一次,用一種平等的、甚至是略帶審視的語氣,問道:
“賈瑛。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今天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么?別跟我說真是為了那一百兩銀子和一方硯臺。”
賈瑛也坐了下來,給自己和她都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漸漸斂去。
他看著柳溶月,第一次,用一種近乎坦誠的語氣說道:
“為了什么?為了自保,也為了一點……‘公平’。”
他將自己“旁支孤兒,寄人籬下”的處境,半真半假地說了出來,言語間,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自嘲與無奈。
“在這府里,我若不比別人更聰明一點,更會算計一點,怕是連安穩讀書的機會都沒有。
今日之事,看似是我算計了你,算計了班長史,實則……我不過是借你們的勢,來求一條生路罷了。”
這番話,既滿足了柳溶月的好奇心,又將自己放在了一個“身不由己”的弱者位置上,讓她心中最柔軟的那塊地方,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她看著賈瑛那張過分清俊、卻帶著幾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滄桑的側臉,心中那點因為被“利用”而起的不快,也煙消云散了。
她沉默了許久。
最終,她看著賈瑛,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重新閃爍起一種狡黠而明亮的光芒,說道:
“好!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今天,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
“哦?”
賈瑛挑了挑眉。
“從今天起,你不許再叫我‘溶月姐姐’!”
她昂起光潔的下巴,恢復了幾分“柳七公子”的傲氣,
“在外面,我,就是柳七!是你的朋友,你的兄長!”
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愈發興奮:
“還有,你得答應我,日后若再有今日這般有趣的事情,你……你必須得帶上我一起!”
她把他那套“文會知己”的說辭,當真了!
她不是想和他談情說愛,她是覺得,跟著這個腹黑的家伙,有“戲”看,遠比她自己去跟那些酸秀才附庸風雅,好玩多了!
賈瑛看著她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模樣,不由得失笑。
他知道,這位理國公府的千金,已經成功被他拉下水了。
他端起那杯涼茶,以茶代酒,對著她遙遙一敬:
“好。那就請柳七兄,日后,多多關照了。”
柳溶月心滿意足,也自覺今日在此處待得太久,鬧出的動靜也太大,便不再多留。
她大大方方地起身,恢復了一派公子哥兒的豪爽做派,吩咐自己的跟班,幫著把那幾個礙事的書箱,都安置到屋里的角落去,這才準備帶人離開。
走到院門口,她卻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著賈瑛,俏皮地眨了眨眼,問道:
“對了,賈瑛。我還是很好奇,你費盡心機,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下那幾箱破書,到底是為了什么?”
賈瑛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坦然的、屬于讀書人的純粹笑容,他拍了拍離自己最近的那只書箱,輕聲道:
“不為什么。只因它是《通鑒》罷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鄭重。
“前人耗盡畢生心血,將千年興亡得失,盡數藏于此。我輩學子,能得一見殘篇,已是幸事,豈能因其蒙塵,便棄之如敝履?”
這番話,發自肺腑,沒有半分作偽。
柳溶月聽了,微微一怔。
她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看著他那雙在談及書本時,會由衷地發出光亮的眼睛,心中最后的一絲疑慮和試探,也煙消云散了。
她終于確信,他骨子里,確實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
“好一個‘只因它是《通鑒》’!”
她撫掌一笑,不再多問,只是,當她的目光再次掃過那方剛剛見證了一場“一詩換硯”傳奇的澄泥硯,掃過那堆積如山的、通向青云之路的典籍時,那雙明亮的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了混雜著羨慕與落寞的神色。
那條路,金光萬丈,她卻,此生無緣。
這絲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轉瞬之間,她便又恢復了那副灑脫不羈的柳七公子模樣,對著賈瑛,鄭重地行了一個平輩之禮。
“賈瑛,預祝你,府試高中,金榜題名!”
這一聲祝福,比之前任何一句,都來得更加真誠。
仿佛,那份祝福里,也藏著一份她自己的期許。
說罷,她才真正地,轉身,瀟灑地離去。
賈瑛目送著她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院中那幾只裝著千年智慧的書箱,臉上那份算計與城府盡數斂去,只剩下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
【天機鑒也好,影帝之心也罷,終究只是外物。】
他心中暗道。
【這世間,真正的力量,還是藏在這故紙堆里,藏在圣賢的文章里。】
【接下來的一個月,再無旁騖,只為府試!】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已經能聞到考場上那獨特的墨香。
他轉身,走進屋內,將那方新得的澄泥硯,鄭重地擺在了自己的書案之上。
然后,取出一張干凈的宣紙,開始研墨。
屋外,暮色四合,榮國府的燈火,一盞盞地,亮了起來。
而在這座深宅大院最偏僻的角落里,綴錦閣的書房內,一豆燈火,也將亮徹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