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狹路相逢
- 紅樓:金釵請自重,我只想讀書
- 潺潺如鏡
- 2585字
- 2025-08-05 11:20:00
夜幕下的南城,燈紅酒綠,銷金蝕骨。
“紅袖招”作為京城新晉的第一等風(fēng)月場所,更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一輛半舊不新的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后巷。
賈璉和史昶,兩個衣著光鮮的紈绔子弟,跟做賊似的,從車上溜了下來,在小廝的引領(lǐng)下,熟門熟路地從側(cè)門鉆了進去。
一入其內(nèi),便是另一個世界。
暖香撲鼻,絲竹悅耳,來往的皆是錦衣華服的恩客與貌美妖嬈的姑娘。
“喲,是璉二爺和史大爺來了!”
一個眼尖的龜公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廢話少說!”
史昶財大氣粗地,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直接拍在龜公手里,頤指氣使地說道,
“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雅間,最好的酒菜都給我上來!再把你們那個什么……‘玉觀音’姑娘,給爺叫過來陪酒!”
賈璉在一旁,只是嘿嘿地笑,一雙眼睛,早已不老實地,在來往的姑娘們身上逡巡。
那龜公接過銀票,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有些為難:
“哎喲,我的二位爺,您來得可真不巧。咱們這‘玉觀音’姑娘,規(guī)矩大得很,一天只見一位客。今兒個……”
“少他媽的廢話!”
史昶眼睛一瞪,
“爺出雙倍的價錢!今兒個,這‘玉觀音’,小爺我見定了!”
在金錢的攻勢下,老鴇很快便被請了出來,一番半推半就之后,總算是將二人引到了二樓一處臨窗的雅間內(nèi),說是先上酒菜,至于姑娘,她“盡力”去請。
兩人坐下,酒菜流水般送了上來。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玉觀音”卻依舊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就在史昶等得不耐煩,準備拍桌子罵娘的時候,樓下的大堂,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以及一聲極為霸道的、中氣十足的唱喏:
“寧國府,珍大爺?shù)健?!?
賈璉正端著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都灑出來半杯。
“我操!怎么這么巧,這老東西也來了?!”
他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就想找地方躲起來。
可史昶,卻非但不怕,反而興奮了起來!
他一把拉住賈璉,壓低了聲音,臉上是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狂喜:
“兄弟!怕什么!正好!這才是天賜良機??!咱們今天,就親眼瞧瞧,他是不是來找他那個‘好兒媳’的!”
就在此時,樓下的大堂,沖突已然爆發(fā)。
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正是賈珍,正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帶著幾分暴虐的語氣,對老鴇說道:
“少跟本爵爺來這套虛的!我今天就要見玉觀音!她人呢?讓她立刻給我滾出來!”
老鴇那諂媚又為難的聲音傳來:
“哎喲,我的珍大爺,您息怒!實在是……實在是玉觀音姑娘今晚已經(jīng)有了客了……”
“有客?”
賈珍冷笑一聲,緊接著,便是一聲瓷器碎裂的巨響!
“在這京城里,還有誰的面子,比我賈珍的還大?!把人給我交出來!否則,我今天就拆了你這紅袖招!”
賈璉在樓上聽得是心驚肉跳,只想趕緊溜走。
可史昶這個草包,此刻卻是酒勁上頭,加上天生的好勇斗狠,竟直接推開門,拉著賈璉就走了出去!
“我倒要看看!誰這么大口氣!”
于是,在二樓雅間的門口,兩撥人,就這么狹路相逢,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一起!
賈璉看到樓下那張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賈珍的臉,瞬間就慫了三分,連忙陪著笑臉上前:
“哎喲,大哥,您怎么也在這兒?真是巧了,我這是……”
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史昶,卻已經(jīng)搖著扇子,用一種極其輕佻的語氣,開了口:
“璉二弟,跟你大哥客氣什么!今兒個,可是咱們先來的。這‘紅袖招’的規(guī)矩,總不能因為珍大爺是長輩,就亂了吧?”
賈珍本就憋著一肚子火,又見賈璉身邊站著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史家小子,更認定他們就是串通好了,故意來看自己笑話的。
他連賈璉都懶得理了,一雙陰鷙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史昶:
“你是誰家的孩子?也敢在本爵爺面前,論規(guī)矩二字?”
“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珍大爺!”
史昶非但沒被嚇住,反而覺得更加刺激。
他喝了幾杯酒,膽氣正壯,又自恃保齡侯府的身份,哪里會將一個“名聲已經(jīng)臭了”的賈珍放在眼里。
他搖著扇子,上前一步,用一種極其輕佻和侮性的語氣,對著賈珍,笑嘻嘻地,說出了那句最致命、也最惡毒的話:
“大爺您這火氣,可真不小啊。怎么,家里剛丟了個‘舊觀音’,心里不舒坦,就急著跑到外面,來找這個玉觀音泄火了?”
這句話一出,全場死寂!
賈璉的臉,瞬間就白了!他想去拉史昶,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史昶看著賈珍那張瞬間變得鐵青的臉,只覺得快意無比。
他還不嫌事大,繼續(xù)火上澆油,將扇子“啪”地一聲合上,指了指樓上雅間的方向,笑得愈發(fā)下流:
“不過,弟弟我可得提醒您一句。您老今兒個,可得瞧仔細了,別回頭一高興,又把這院里的姑娘,錯認成是您那好兒媳婦了!”
殺人誅心!
這已經(jīng)不是嘲諷了,這是當(dāng)著滿樓的恩客、姑娘、下人的面,將寧國府那塊最不堪、最腐臭的遮羞布,狠狠地撕了下來,扔在地上,用腳,反復(fù)地踐踏!
這陣哄笑,就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刺穿了賈珍腦子里的理智。
夠了!
他受夠了!
賈珍的臉,在這一刻,反而平靜了下來。
那張本是鐵青的臉上,所有的怒火,都如同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那顆被憤怒燒得滾燙的頭顱里,在這一瞬間,竟閃過了無數(shù)個冰冷如鐵的念頭:
“報復(fù)!我必須報復(fù)!”
“找誰報復(fù)?賈瑛?那個小畜生滑不留手,背后又有老太太護著,如今更是新科案首,動他,難!”
“榮國府?老太太那個老虔婆已經(jīng)跟我劃清了界限,我若主動去惹事,只會把刀柄送到他們手里!”
“秦可卿?那個賤人,跑了!就算找到了,弄死一個女人,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他心中的仇恨,如同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目標(biāo)。
直到……
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這個還在得意洋洋、自以為拿捏了自己七寸的、愚蠢的草包——史昶的身上。
“史家……”
一個惡毒而又清晰的念頭,在他心中轟然成型!
對!就是他!就是史家!
保齡侯府,早已沒了當(dāng)年的威勢,如今不過是個空殼子!
史家老侯爺早已不管事,當(dāng)家的史鼐又是個懦弱無能的!
而眼前這個史昶,更是個在京城里人憎狗嫌、連他自家親妹妹都厭惡的廢物!
動他,風(fēng)險最小!
動他,效果最好!
我賈珍受的氣,不敢找榮府和王府的麻煩,難道還不敢找你一個破落侯府的草包出氣嗎?!
我正好可以借著收拾你,來向全京城宣告——我賈珍,還沒倒!誰敢惹我,這就是下場!
殺雞儆猴!
他甚至,還對著史昶,緩緩地,扯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但那雙眼睛里,所有的光,都熄滅了,只剩下兩個如同深淵般、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死死地盯著史昶,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
“好……好孩子。你……很好。”
雅間之內(nèi),一直透過門縫觀察著這一切的頭牌“玉觀音”,在看到賈珍此刻的眼神時,嚇得渾身一軟,險些沒當(dāng)場癱倒在地。
她做這行當(dāng)久了,見過惡客,見過兇人。
但她從未見過……這種眼神。
那不是人的眼神。
那是一頭,即將在沉默中,擇人而噬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