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筆下江山
- 紅樓:金釵請自重,我只想讀書
- 潺潺如鏡
- 2496字
- 2025-08-01 00:30:00
時光荏苒,轉瞬已至六月。
京城的空氣,開始被孟夏的暑氣所浸染,而比天氣更炙熱的,是無數學子心中,對即將到來的院試的期盼與焦慮。
院試,是決定能否掙得“功名”的最后一躍,是鯉魚化龍的真正門檻。
開考之日,賈府上下,對賈瑛此次應考,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視。
清晨,天還未亮,賈母便特意派了鴛鴦過來,送來親手準備的消暑點心和提神香囊。
王熙鳳更是大手筆,直接送來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美其名曰“前程之喜,盤纏之用”。
賈瑛平靜地一一謝過,心中波瀾不驚。
他只帶上了那方見證了風波的“子非魚”硯,配上尋常筆墨,在觀書齋門口,與前來送行的柳溶月告別。
柳溶月依舊是一身男裝,但那雙總是神采飛揚的眼睛里,此刻卻寫滿了擔憂與期盼。
“喂,書呆子,”
她遞過來一個精致的小食盒,
“這里面是我讓家里廚子做的牛乳菱粉香糕,最是解暑。你……一切小心,別緊張。”
“放心。”
賈瑛接過食盒,看著她,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等我的好消息。”
說罷,他便轉身,登上了前往考場的馬車。
院試的考場,設在了順天府大興縣的縣學之內,規格比府試時更加宏大,規矩也更森嚴。
考生來自順天府下轄各州縣,足有數千人之多,人山海,一眼望不到頭。
而此次的主考官,乃是從翰林院特派而來的“提督學政”
——董其遠。
此人是出了名的“鐵面御史”,為人方正,不茍言笑,最是厭惡投機取巧之輩。
當這位學政大人,身著威嚴的官服,出現在點名臺上時,整個考場的氣氛,都仿佛被凍結了。
搜檢、唱名、入場……一切流程,比府試時更嚴苛,也更漫長。
賈瑛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不再需要靠揣摩誰的心思來獲得勝利。
今日,他就是他自己,他要用自己筆下的“文骨”,來堂堂正正地,征服這座龍門。
試卷下發,整個考場,瞬間只剩下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音。
賈瑛展開試卷,目光落在策論題之上。
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道足以讓百分之九十九的考生都為之絕望的題目——
“論‘無為’與‘有為’,在治國安邦中的辯證統一。”
這是一個典型的、極易陷入“空談玄理”的哲學題目。它宏大,空泛,沒有具體的切入點。
幾乎在看到題目的瞬間,賈瑛就已料定,滿場的數千份考卷,寫出來的文章,必然大同異,無非是將《道德經》與《論語》的經典論述,顛來倒去地闡釋一番罷了。
想要出彩,難如登天。
然而,賈瑛看到這個題目,非但沒有皺眉,反而微微一笑。
這題目,簡直是為他那融合了三家之長、胸懷兩世見聞的全新文風,量身定制的最佳舞臺!
他提筆,蘸墨。
【文骨】之力,在這一刻,全力發動!
“國之治,如人之體。
初生之時,當行‘有為’,以強其筋骨;及至鼎盛,當‘有為’與‘無為’相濟,以固其根本;
步入暮年,則又當‘無為’,以養其精神,順其天命。”
“觀之上古,漢室初立,天下疲敝,高祖行‘無為’,與民休息,方有文景之治,此乃國之‘初生’當靜養也;
及至武帝,國力鼎盛,則北擊匈奴,開疆拓土,此乃國之‘壯年’當有為也。一‘無’一‘有’,順天應時,故漢室得享四百年天下。”
“然,天下之事,總有例外。有順天應時之君,亦有逆天而行之主。其成敗得失,最可為后世鏡鑒者,莫過于唐玄宗也!”
“圣人曰:天道酬勤,亦警驕奢。觀史如鏡,可知興替。唐玄宗之治,便是天道示于后人之一面明鏡也。”
——開篇立論,我不是在評判君王,我是在闡述“天道”,是在“觀史”,政治上無懈可擊。
論“有為”,他寫的,是青年李隆基,如何“上承天命,下順民心”,發動“唐隆政變”,以雷霆萬鈞之勢,掃除朝中陰霾;
如何任用賢相,“效法堯舜,廣開言路”,整頓吏治,這才感召上天,開創了那個人人傳頌的“開元盛世”!
他在此處,用極盡贊美之詞,頌揚開元盛世的功績,并最終落腳到——“彼時之君臣,上下一心,勤政愛民,方有此功。
然,縱是開元盛景,與我圣朝今日之海晏河清相比,亦不過是皓月之下的螢火之光罷了!”
——將對前朝明君的頌揚,轉化為對當朝更高級的歌頌,這是所有考官都最想看到的“標準答案”。
論“無為”,他寫的,是盛世之中,玄宗如何“體察天心仁愛,效法文景之治”,與民休息,輕徭薄賦,垂拱而治。
那一時期的“無為”,是“圣人之德廣播于四海,無需政令而萬民自化”的最高境界!
——繼續吹捧,將其行為,歸結為對“圣人之道”的效法。
他的筆鋒一轉,變得沉痛而悲憫。
他不再去直接批評那個“老人”,而是將矛頭,指向了一種更抽象、更不可抗拒的力量——“天道之警示”。
“然,天道循環,盛極必衰。人之心,或有懈怠;而天之眼,時刻監察。”
他痛陳晚年的玄宗,是如何“漸漸遠離圣賢之道,沉湎于安逸享樂”,導致了朝政的敗壞。
他絕不說“玄宗錯了”,他只說玄宗的行為“偏離了天道,辜負了上蒼的眷顧”。
“君王之心,若失其敬畏,則‘有為’必成妄為,‘無為’必成懶政!”
——他不去批評“人”,而是去定義兩種“錯誤的行為模式”。
“‘妄為’于私欲,則寵信奸佞,閉目塞聽;‘懶政’于國事,則邊防廢弛,藩鎮坐大。”
“于是,天降大禍以為懲戒!安史之兵戈,非人之亂,實乃天之罰也!是上蒼對我等后世為君為臣者,最沉痛、最嚴厲的警示!”
由此可知,‘有為’與‘無為’,非固定之法,乃隨時而易之‘道’也。明此道者,如漢之文武,可延國祚;昧此道者,如唐之玄宗,則盛世成灰。此中之理,發人深省!”
“故,我輩讀書人,當以史為鏡,深明此理,輔佐君王,永葆敬畏之心,勤勉之道,方可使我圣朝,規避前朝之覆轍,永享太平,萬世不替!”
——最后,以一句忠心耿耿、為國為民的激昂口號收尾,將整篇文章的立意,拉回到了“為當朝獻策”的光明大道上。
這已經不是一篇應試的文章,這是一篇足以警醒后世君王的“罪己詔”式的史論!
那股蘊含其中的、獨一無二的“文骨”,那股俯瞰歷史長河的磅礴氣概,讓整篇文章,都擁有了震懾人心的靈魂!
當他寫完最后一個字時,天光已近黃昏。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神完氣足,酣暢淋漓。
考試結束的鐘聲響起。
賈瑛平靜地交上考卷,走出了這間決定了他未來命運的考場。
外面,前來接他的靜云,湊了上來。
“二爺,如何?”
賈瑛看著他,只是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絢爛的晚霞。
“盡人事,聽天命。”
他平靜地說道。
“我們回家。”
他心中卻還有另外半句沒有說出口:
我的人事,已盡到極致。
接下來,便該讓這所謂的‘天命’,來聽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