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種我風骨
- 紅樓:金釵請自重,我只想讀書
- 潺潺如鏡
- 2299字
- 2025-07-30 18:00:00
約定之后的第二日,柳溶月便依約而來。
觀書齋那扇從未有過貴客的院門,第一次,被敲響了。
賈瑛開門時,著實愣了一下。
只見柳溶月依舊是一身利落的男裝,俏生生地站在門口,她身后,卻跟著兩個氣喘吁吁的國公府仆役,正抬著一套小巧而又無比精致的黃花梨木書案和雕花圓凳。
“你這是……”賈瑛有些哭笑不得。
柳溶月卻渾不在意,理直氣壯地一揚她那光潔的下巴:
“怎么?你那書房,總共就一張破桌子,我去了坐哪兒?我總不能占了你這新科案首的地方吧?咱們一幾一案,清清楚楚,互不打擾!”
她這番說辭,既帶著大小姐不容置疑的派頭,又巧妙地劃清了界限,顯得落落大方。
賈瑛只得笑著搖頭,側身讓她進來。
于是,觀書齋的書房內,便出現了這樣一幅奇妙的景象:
一張是賈瑛用了多年的、樸素的榆木書案,上面擺著他那方沉穩的澄泥硯和新得的“子非魚”硯;
而它的對面,則是一張雕工精美、木色溫潤的黃花梨書案,與整個房間的樸素,形成了一種鮮明而又有趣的對比。
兩人真的就這么,隔著幾步的距離,各自坐下,燃起一爐清香,開始溫書。
一時間,房內只剩下翻動書頁的微響和筆尖偶爾劃過紙面的聲音。
窗外的日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兩道安靜的身影,竟真有了一種“同窗伴讀”的奇妙氛圍。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日。
到了第三天,賈瑛遇到了一個瓶頸。
六月院試在即,他深知,院試的閱卷官,遠比府試復雜,絕非揣摩一人喜好便能通關。
要想在數千份考卷中脫穎而出,必須擁有足以震懾所有人的、獨屬于自己的“文風”與“風骨”。
可說來容易,做來卻難。
他反復揣摩著自己的文章,總覺得匠氣有余,而魂魄不足。
雖能做到引經據典,四平八穩,卻始終未能將胸中所學、胸中塊壘,真正地熔于一爐。
他放下筆,看著窗外,不由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息,立刻被對面那個陪讀捕捉到了。
“喂,書呆子,你嘆什么氣?”
柳溶月放下手中的書卷,好奇地看著他,
“莫非是這案首之名,把你壓得寫不出文章了?”
賈瑛苦笑一聲,也不隱瞞,將自己的困惑,簡略地說了出來:
“千人一面,毫無魂魄。我雖有另辟蹊徑之心,卻始終未能找到自己的‘道’。”
柳溶月聽了,卻是眼前一亮!
她雖然在八股制藝上是個門外漢,但她的“藝術見識”和“家學淵源”,卻在這一刻,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她看著一臉困惑的賈瑛,忽然神秘一笑,賣起了關子:
“你說的‘風骨’,我不太懂。但我爹曾跟我說過,這世間萬物,無論是寫詩、作畫、還是書法,到了極致,都是相通的。”
她站起身,踱到賈瑛案前,看著他紙上臨摹的字體,一拍腦門,用一種“我早就該想到了”的語氣說道:
“我想起來了!我爹說過,前朝那位放浪形骸的書法大家徐青藤,他的字,之所以被譽為‘神品’,就是因為他寫的不是字,是‘心’!是把他一生的得意、失意、狂放、悲憤,都揉碎了,灑在了紙上!”
“徐青藤”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賈瑛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是啊!
自己怎么忘了!
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學習圣賢的“技”,模仿前人的“形”,卻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道”
——表達自我!
他要寫的,不應該是“讓考官喜歡的文章”,而應該是能代表他賈瑛這個兩世為人的獨立靈魂的、獨一無二的文章!
“你等我!”
柳溶月見他那副醍醐灌頂的模樣,心中得意,立刻對著窗外喊了一聲:
“來人!速速回家,將我書房里,我爹最珍愛的那幅《墨葡萄圖》的拓本,取來!”
一個時辰后。
當那幅水墨淋漓、恣意汪洋的葡萄圖,在賈瑛面前緩緩展開時,他幾乎感受到了窒息。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串串葡萄,而是一團團壓抑不住的生命力在紙上爆裂!
那狂放不羈的筆觸,那縱橫交錯的藤蔓,無一不在吶喊!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畫卷上那段同樣狂放的題詩上:
“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
這一刻,賈瑛感受到的,不再是任何書法技巧,而是一個才華橫溢、卻一生失意的文人,將他全部的痛苦、不甘、驕傲與灑脫,都毫無保留地,傾注在了筆端!
這是在用生命寫字!
用靈魂作畫!
賈瑛閉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個嘯傲風中的老人。
前世的平凡,今生的掙扎;寧國府的齷齪,觀硯會的機鋒;
對十二釵命運的憐憫,對自己前途的期許……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經歷,在這一刻,與眼前這幅《墨葡萄圖》的精神,轟然相撞,然后,徹底熔于一爐!
【天機鑒】的朱砂批語,也同時在他意識深處,如巖漿般,翻滾而出。
【頓悟之刻:觀‘徐渭’真意,你已窺見‘文章魂魄’之門徑。】
【能力融合:你的學識、你的城府、你的兩世記憶,正在與‘風骨’相融……】
【新能力領悟中……】
【獲得新詞條(紫色):『文骨』】
【『文骨(紫)』:你的每一篇文章,都將自動蘊含一絲屬于你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精神烙印’。此烙印,能讓你的文章在無數考卷中,擁有極高的辨識度,能讓閱卷官在閱讀時,感受到文字背后的“筋骨”與“靈魂”。注:此能力,是成為一代文宗的必要條件。】
賈瑛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精光暴射!
他不再去想模仿誰,也不再去揣摩誰的喜好。
他走到自己的書案前,重新拿起筆,鋪開一張新紙,蘸飽了墨。
那一瞬間,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若說之前的他,是溫潤的玉,此刻的他,便是一柄藏于鞘中、卻已寒光畢露的劍!
他將剛才那道府試策論題,以一種全新的思路,重新寫了一遍!
這篇文章,既有儒家的筋骨,又有法家的鋒芒,字里行間,更透著一股歷經兩世的滄桑與豁達!
文風獨樹一幟,大氣磅礴,已然自成一家!
柳溶月在一旁,看著他落筆,看著他行文,早已被那股磅礴的氣場所震懾,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只是呆呆地看著那篇新成的文章,許久,才喃喃自語:
“我……我只是讓你看看徐青藤的字,你……你竟……竟真的給自己,也種出了一身‘風骨’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只覺得,他身上那些曾經還能看透的迷霧,如今,已然化作了她完全無法企及的、深不可測的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