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之臉上漲得紅彤彤的,可惡啊,為了湊夠出行的盤纏,他竟然被師傅要求到街上賣藝。楊淋雪不善言辭,他就只能配合她表演大石碎胸口,卻又不能讓一個女孩子胸上頂一塊石頭,李相華功力又不夠,楊淋雪一錘子下去,怕是要當街殺人……
哎,生活不易,南梁賣藝。姜懷之嘟囔著,若是讓熟人看到這幅可愛模樣,他怕是這輩子都抬不起頭。這樣渾厚的一身內功,卻在街頭表演雜技,實在是暴殄天物。
“一會兒裝得像一點,你不用怕我會輕一點的…”
“無妨,你就算用十分的力道也未必能傷我”
楊淋雪強忍笑意,但內心早已花枝亂顫。“你以為你是誰?本姑娘這十分力道一下去,就是孔大儒也不敢不招架”
“是嗎?師姐,那就委屈你了……”
”雖然姜懷之是男兒身,但此時他的模樣竟然莫名的嫵媚,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下手。二人就這樣沉浸在互動中,周圍的客人對于這種雜技本是依然不會嘖嘖稱奇,但是奈何二人的表演過于養眼,也算是賺得盆滿缽滿…
李相華和師傅在樓里裝點著行李,姜岳語重心長的說:“雖然商人本就追逐利益,但你父親嚴守紀律,也算是為天下百姓造福了。”
“師傅謬贊了…”李相華拱了拱手,此次南下怕是不會回來了。他摸了摸陳破腐朽的房梁,一雙劍眉星目下竟然滿是懷念,“也是時候為我那不爭氣的弟弟分擔一些了…”
從朔風呼嘯到白雪稍融,看似平常不過的師徒四人,確定得順州城門所謂的頻頻側目,倒不是因為這兩位沉魚落雁的女子,好吧,可能也有一點這樣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上級叮囑,若是看到一位年逾花甲,雙目卻仍然炯炯有神,精神矍鑠,身上還帶著一把長劍的老者,便馬上通報。他們也不像是什么窮兇極惡的罪犯啊,如果長相美麗也是一種罪的話,那確實兩人已經罪惡滔天……
順州是北方第一大城,街上生意往來燈火通明,遠遠不是安慶所能比及。
“小二來,三間客房,兩件要大的面光的,剩下兩件揀個便宜的。”入城休息的事宜都交由姜懷之打理。
店小二瞅見眼前四人,料定是老者住在一間上房,剩下兩位妙齡女子住在另一間房,而眼前另一位儀態莊嚴,器宇軒昂的男子住在下房。便笑語盈盈地答,“好嘞。只是這兩位姑娘要萬分小心,最近城里貌似不太平啊…”
姜懷之正欲離去休息,聽到店小二此言不由心生疑惑,“宰相將要退位,就連順州這樣的大城市那些權貴也開始蠢蠢欲動了嗎?”
他不由好奇地問道,“順州如此發達,就連北方邊關安慶關都向來太平,這里怎么會……”
店小二捂住嘴,噓聲,道:“此言差矣,順州近幾個月開了一家青樓,喚作迎春樓,街坊傳聞有強搶民女的嫌疑。這家青樓尤為奢華,一共有三層樓。一樓是最平常的喝酒賭錢聽曲,這二樓便是只有權貴才能上得去的地方,聽說是有些澀澀的交易。”
店小二頓了頓,“尤其是這兒的花魁羅姑娘,那相貌可以媲美您,就是有些臨安城內的花魁也相形見絀”
”這三樓嘛,說是從來沒有人上去過,神秘得很,除了東家誰也不能上樓……”
店小二神神秘秘,不住的向四周看,生怕別人發現。姜懷之內心卻好笑,“小二,這是何故,你是合法經營,哪里用得著這么小心?”
“娘子,您有所不知啊,這個順州知州好像是經常光顧這個青樓,我們這樣討論,萬一攤上個誣陷的罪名可就麻煩了,小心為妙。”說的店小二便開始忙活起來,像是要終止這話題。
姜懷之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師兄妹,師傅上樓休息吧。”
姜岳無奈地笑了笑:“好,好。”他還不知道這小子德行,雖然平時是懶了一些,但心底總歸是善良的,遇見不平之事,總是第一個沖上前,他只是不想讓師兄妹擔心罷了。李相華心里也明白,他的說辭一方面是給店小二看,另一方面也是暗示他,師弟一人行動還方便些,不容易引起懷疑,也更容易脫身。
楊淋雪心里卻有幾分不爽,那美若天仙的冰冷臉上顯露出義憤填膺的神色:“不過是宰相退位,在父皇的治理下也敢如此猖獗,姜懷之我看你也不過膽小鼠輩,這樣也就怕了。我還真就管定了……”心里想著便不再言語。
深夜里,街街上人煙稀少。楊淋雪裹著一身黑色外氅便來到店小二所說的迎春樓。
她一路上越走越快,她隱約發覺背后有人跟著,并且憑借著她的身手,一時半會兒竟然甩不掉,不由得顯出幾分凝重的神色。
與此同時,姜懷之身著圓領袍衫,頭上一頂玄色束發冠,盡量打扮的像一位翩翩公子。但此時他心里卻十分驚訝,“我去,這師妹行動如此輕快,倒像是有高人指點,不知曾經師從何處。”
楊淋雪突然停下,厲聲道:“不必再跟了,你有何事宜,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你就可以死了。”那清冷俊俏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狠色,裹著銀絲的一雙手瞬間如同兩條狠厲的蛇,糾纏著呼嘯生風,直向姜懷之要害打去。姜懷之愣了一下,趕忙拿起劍鞘擋住,見招拆招,額頭上流下幾滴冷汗,“這小姑娘招式竟如此厲害。”這幾招他也使出了八分力,當今天下抵擋得住的人已然不多。
“是我是我師妹,別打了”姜懷之低聲說道。
當看清楚對面那張楚楚動人的臉龐,楊淋雪不禁一愣神,挨了一下劍鞘,“嘶,好痛”,她輕聲哼道。
姜懷之暗自慶幸,還好收住了力道。
“師……兄跟著我干什么?”楊淋雪神色中有些許警惕,盡管沒出手,但仍然架著招式。
“我……這不是想趁機逛一下大城市嘛,畢竟從小在邊關長大”,姜懷之摸了摸鼻子,眼神瞟向一邊。
“哦哦”楊淋雪顯然不相信,看著師兄跟著一路,她依然猜到他的目的,“嘴上說著不管不顧,身體卻還很誠實嘛,到底是想調查案件,還是一睹花魁的風采,師兄還真是可愛”,想到這里她不禁暗示好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那好,剛剛見師兄武功高超,正好有個幫手”
姜懷之自詡在北域他的劍術無人能出其右,便是師傅現在也只能在他手下堅持個百來招,雖然姜岳已經老了,但仍然是天下使劍一等一的高手。姜懷之自己清楚,現在他磨礪的不是劍術,而是劍心。因此,此行并不需要其他幫助,來的人多了反而是累贅,當然他并沒有說出來。
楊淋雪自詡她的掌法在京城無人能出其右,而皇宮里的那位公公,曾是天下掌法第一人,如今卻只能堪堪與她打個平手,她師傅也就是憑實戰經驗更加豐富,才不至于落敗。她也堅信此行只需要一個人,畢竟牛羊才會成群,猛獸總是獨行。
二人各懷心思,共同踏入迎春樓。為了避免引起轟動,二人都帶上了面具,只是這樣的灰色場所,隱藏身份也并不奇怪,也便沒有人注意他們倆。
只見得燈紅酒綠,錦衣華服,活色生香,觥籌交錯間,一個又一個面容姣好,卻眼神木訥的女子,被擁在懷里。
他們一見到眼前姑娘的神色,心中便有了答案,城里的傳聞多半不是空穴來風。
一位年紀稍大,卻風韻猶存,身材誘人的女子站在二樓的臺上,“各位客官,今晚在此地消費最高者,可以和迎春樓花魁羅花芊共度春宵,一夜笙歌喲~”
此話一出場下,便是一陣躁動。眼見得此時二樓走出來一位妙齡女子,用一塊黑紗半蒙面,抱著一把琵琶,坐在紅木凳上。她著半露肩的吊帶裙,身形曼妙,三千青絲盤起,耳垂上掛著一枚精致的水滴型吊墜。
”小女子愿為各位客官演奏一首,助助各位的酒興”,這風情萬種的聲音一出來,便引得樓下一陣側目傾聽。
姜懷之暗中咽了咽口水,卻并不是為了俏佳人的美貌,而是看到榜上直飛沖天的價格。榜一大哥甚至不惜砸下百兩黃金,往下看也便是白銀和綾羅綢緞。
“他們至于這么瘋狂嗎?不就是個女人,哪里沒有一樣……”姜懷之小聲嘀咕。
楊淋雪敏銳地聽到,側目瞟了一眼姜懷之,心里不禁哼了一聲,“師兄啊,師兄,你剛那個咽口水的動作是什么回事?口是心非這塊兒……”
旋即,楊淋雪瞅到了榜上的真金白銀,用之如泥沙,不由得也杏目圓瞠,直到看到這富麗堂皇的樓中四個角落分別點了幾只熏香,心里暗已有答案。
姜懷之顯然不知道身旁佳人的小心思,他尋思著如何才能與羅花芊見面來一探究竟。他抬起緊握劍鞘的手,白色的劍鞘樸實無華,但此物是師傅送的,或許有人知道此物的來歷。
“還有半個時辰就到子時了,消費也記入到這兒,看來路公子對此機會勢在必得了呦”,臺上女人拿扇子掩住嘴微微笑道。
全場目光向路仁公子看齊,眼前這個大腹便便,油光滿面的中年人便是榜首,盡管相貌丑陋,但他穿金戴銀,臉上無不寫著一個字:豪
盡管羅花芊笑語盈盈,但姜懷之從那雙秋水一般清澈的眼睛中看出了厭惡與不情愿,就連撥動琵琶的蔥白的玉手,也僵硬了幾分。
路仁放聲大笑,“哈哈,能與羅姑娘共度春宵是在下的榮幸,在下頗有家資,羅姑娘看上什么盡管說,就是天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下來……”
楊淋雪輕輕皺著眉頭,顯然無法想象這美女與野獸的鮮明對比。雖然她貴為公主,但山高皇帝遠她也不好暴露,唉,這是哪家可憐姑娘被賣到這兒,雖然模樣俊俏,但是又要遭殃了。
“距離子時還剩下5分鐘,路公子,請隨我上樓吧……”
“可有人認識我手中,這把劍”,姜懷之高聲打斷樓上女子的話,“我愿意憑此劍,與姑娘一見”姜懷之
楊淋雪暗自驚訝,小聲道:“你瘋了嗎?這樣價值連城的寶物,你就為了和風塵女子共度良宵!”
“反正事情結束后,我也會搶回來,他們干這種欺男霸女的事,區區一把劍又有什么所謂”姜懷之面不改色悄悄地說。
隨即,姜懷之大聲喊道:“這把劍價值萬兩黃金,可有識貨之人……”
話音未落便有了質疑的聲音,“瞧你這破舊的劍鞘,黃口小兒也敢在此大放厥詞,真是沒見過世面。”路仁高聲喧嘩道。
質疑聲此起彼伏,臺上的嫵媚女子也皺了皺眉,“在場各位可有人了解此劍價值……”
“若是沒有人識得此寶物,那這位公子也只能遺憾退場了……”
話音未落,羅花芊一雙靈動的眼睛中閃出精光,“此劍我曾經見過”,她停止演奏站起身來,“這把劍是曾經天下第一劍客細雪劍的配劍,他也憑此劍名動臨安,一夜之間擊敗天下各路天才劍士……”
“若真是如此,這把劍便是萬兩黃金也難買到,但是……”
臺下短暫的安靜片刻,隨后又迎來了質疑,“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在騙人,就是把我們當韭菜割了!”
“小女子幼年時曾經在南疆被困,當時一位中年劍客手救了我,那一雙英氣十足的眼睛,小女子這輩子都無法忘懷……”
臺上那一位女子面露狐疑,但還是堅定的相信了羅花芊之言,“既然是救命恩人,那于情與理由都應該由這位公子與羅姑娘見面,對不住了路公子。”
姜懷之順勢走上樓,同時吩咐道:“你在一樓等著我。”楊淋雪認真的點點頭:“嗯,你小心。”
路仁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他媽竟敢耍老子,在順州也不打聽打聽老子的名號,這幾天最好不要讓我發現你,否則……”隨即他又盯著楊淋雪看,“別怪我讓你們二人都走不出城門。”楊淋雪卻是鄙夷的
深夜,二樓的客房內燈光昏暗,月光搖曳。羅花芊將吊帶從肩上往下撥了一點,公子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踏著嫵媚動人的步子,慵懶地坐在床上,“不過公子聲音這么好聽,想必長相也是陌生人如玉,公子的每一副模樣,小女子都喜歡的緊,呵呵~”
反觀姜懷之這邊,他僵硬地一動不動,面色凝重,低聲質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這把劍的來歷的?那些被搶過來的女子現在在哪里?如實招來!”
羅花芊顯然嚇了一跳,但她的眸子里卻是古井無波,“公子不要激動,我,我現在就說”,她頓了頓,“其實我母親也是之前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使銀針。她帶著年幼的我四處游歷,多年前她也曾與細雪劍一戰,堅持了百來回合敗下陣來。當時他身負重傷,差點被奸人所害,也是細雪劍出手相助,所以也相當于是救了我一命,只是母親幾年前離世了。”羅花芊抬頭回憶起往事,臉上那一抹笑容,仿佛舊日浮現,全然不像是在說謊。
姜懷之點了點頭,他并不關心幾年前江湖上的愛恨情仇,“那第二個問題呢?”
羅花芊眼神中帶著害怕與楚楚可憐:“這個……我便不甚清楚了,我當初是被賣到此處,雖然命苦但并未經歷過折磨,和傳聞的完全不一樣。只是這幾周確實聽到三樓經常傳來女子啼哭,怪嚇人的……”說著,她往床上鉆了鉆,像是在害怕什么。
姜懷之看了看她的模樣,將信將疑地安慰片刻。他料定一個花魁應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眼下當務之急是查清楚三樓是什么情況。
羅花芊扯了扯姜懷之的衣袖,“公子,我害怕……”姜懷之面色僵硬地扯了回來,咳咳,姑娘請自重。”雖然眼前姑娘看似柔弱,但從她的經歷來看,必然不是溫室中的花朵,他也便沒有必要一直輕聲細語的安慰她。
短暫交流片刻,姜懷之便要下樓,羅花芊愣了愣,沒有阻止他。姜懷之離開之后,羅花芊便是一陣玲瓏笑語,“呵呵,真是可愛的弟弟,姜岳的傳人嗎?越發的有意思了,呵呵~”
眼見著姜懷之下了樓,楊淋雪驚訝的嘀咕了一句:“你……這么迅速嗎?果然表里如一……”姜懷之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句話,面上浮現出一抹潮紅,“你在說什么,我只是審問他而已。”此時客人們大多都各回各家,空曠而又明亮的大廳顯得有些寂寥。
“走吧,一起上三樓看看。”二人面色凝重,向上走去。羅花芊慵懶地倚靠在窗邊,悄悄地看著楊淋雪,竟然有些許嫉妒的說:“這也是一個美人胚子,和我年輕時一樣呢。看她走路的腳步,定然身手不凡。”
“阿秋,風雪要來了”,羅花芊打了個噴嚏,那一雙多情迷人的眼睛凝望著南方的夜空,喃喃自語道,順便關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