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辦公室拿個東西，你先去停車場等我。”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走。”
陳禮執沒說什么。
江垚將大褂外套從他攥緊的手心抽出來，展開抖了抖，隨后用衣架掛在了櫥柜里。
換上白色打底和牛仔襯衫的陳禮執，似乎松弛了不少。
開車的陳禮執異常沉默。
手術后的疲憊和生日帶來的不好回憶，讓他覺得脊柱和肩頸都格外僵硬。
江垚注意到他不自覺蹙起的眉頭有些心疼。
“哥，你今天做的什么手術啊，時間要這么久。”
“CABG(冠狀動脈搭橋術)，病人情況有些復雜，術中發生了過敏和室性過速，所以時間比較久。”
陳禮執眉頭皺得更緊，“雖然現在僥幸撿回來一條命，我也不能保證之后不會發生并發和感染。”
陳禮執說起專業的東西來頭頭是道，很快就把江垚說困了。
“喬燁和舒然已經去了，我們也走吧。”
火鍋店離得不遠，下車的時候，江垚還有些驚訝陳禮執選了這家店。
“這家這么辣，你行嗎？”
“喬燁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陳禮執笑笑，“我只是順帶的。”
江垚若有所思。
“言之有理。”
坐到店里，江垚才發現葉舒然不在。
喬燁倒是沒解釋什么，只說她突然有急事來不了，讓江垚隨便點，自己去外頭買點喝的。
江垚也不客氣，麻辣咸鮮的味道刺入鼻腔，舉著菜單一路勾選了十幾個盤子。
陳禮執盯著她笑，一邊將剛調好的料碟放到她面前。
“喬燁那單生意，你最后收了多少錢？”
鍋底很快就上了，紅彤彤的一鍋，辣椒嗆得陳禮執下意識咳嗽了兩聲。
“二十萬出頭，良心價。”
江垚給陳禮執遞了張紙，嫻熟地拿起公筷開始下菜。
陳禮執挑眉。
“我有點好奇，你怎么那么篤定，喬燁會在你這里做成生意？”
“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有那么大的把握。”江垚聳聳肩，“運氣好，那群要債的，算是給我助攻。喬燁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他受了我這么大一個人情，自然不好意思不花錢了。”
江垚給陳禮執夾了塊肉。
“不過，錫川這里的公墓確實有點問題。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賺點正常。可靈山那塊地要人十八萬八，這不是把人當傻子嗎？”
墓地是稀缺資源，所以早在幾年前，政府就已經出臺控制了相關濫用。
什么家族墓，鴛鴦墓，動輒占地百平。
這哪里是為了搶地？
搶的是為了子孫后代的昌榮，搶的是家族之后的氣運。
普通人對此自然是一笑了之，畢竟本身也沒什么可被人搶占的氣運。
可對某些人來說就不同了。
做了虧心事，自然怕自己死后下地獄，所以子孫后代也舍得在這塊地上花更多的錢。
“我知道，錫川這邊的人不太愿意相信，除了凰觀山外的其他地方。畢竟祖祖輩輩都在這里，如果沒有政府牽頭，很難說動他們選擇別處。”
陳禮執將煮熟的肥牛撈進盤子里，一點一點將夾雜在里頭的花椒挑出來。
“你想要開拓新的渠道，打破壟斷，光靠渠道方點頭是不夠的。關鍵還是要有充足的客源輸送進去，才能讓利益紐帶更加牢固。”
陳禮執將挑好的肉倒進江垚碗里，卻發現江垚沒有動筷，而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怎么了？我說錯了嗎？”
“說的一點都沒錯。”江垚嘆氣，“凰觀山靠的不僅僅是優越的地理位置，還有錫川這幾十年積累下來的口碑。交通是一方面，周邊建設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要看有沒有‘東風’助你。”
“東風？”
陳禮執敏銳的捉到了江垚話里的重點，“什么東風？”
江垚攪和著碗里的麻醬，“社會發展的趨勢，當地群眾的喜好，上頭的政策和下頭的對策一旦碰上，這就是我要的東風了。”
江垚的語氣明顯游刃有余。
陳禮執笑了。
“想好解決的法子了？”
“當然。”江垚眨眼，“這點事情都解決不了，還怎么在這一行混下去啊。”
陳禮執放下筷子，面帶贊許地望著江垚。
“你是真的長大了。”
陳禮執繼續道：“喬燁家的事情其實并不好處理，但你做的很好，也很有分寸，我很為高興。”
“做白事最重要的不就是分寸嗎。”
江垚托著下巴，“更何況，喬燁是急診主任，我想在錫川做殯葬，和他的關系就絕對不能惡劣，否則讓同行鉆了空子，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陳禮執笑笑。
“喬燁不是那樣的人。”
江垚不以為然。
“你很相信喬燁嗎？”
陳禮執沉默了一瞬。
“喬燁是我的同門，我自然是信任他的。”
江垚看了陳禮執一眼。
“哥，我回來的那天，遇到的那個心臟病的小孩你還記得嗎？”
陳禮執抬起了頭。
江垚淡淡一笑。
“你真的覺得，這是個巧合？”
陳禮執有些心驚：“你為什么覺得這不是巧合？”
江垚端起飲料喝了一口。
“外地來掛門診的，突然來了急診，但凡留心的護士都會察覺到不對。急診這么多人都沒有反應，怎么偏偏讓你的護士遇上了？世界上沒有這么巧的道理。”
陳禮執心里感慨江垚是真的變化頗大，臉上卻不敢有太多茍同的表情，深怕又刺激到江垚，沖去辦公室一人一頭鴨血粉絲。
“分析的頭頭是道。”
陳禮執攪和了一會碗里的醬料，辣鍋熱氣蒸騰，模糊了眼前江垚的臉，“但這純屬亂猜。我已經查過了，這就是個巧合。”
“真的？”
江垚似笑非笑。
“真的。”
陳禮執沒看江垚。
江垚托下巴意味深長：“好吧，看來是我多慮了，我的哥哥這么厲害，能治病救人，自然也能處理好同志之間的競爭關系，不需要我操心，只不過嘛——”
江垚看著陳禮執眨眨眼。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么要把出國交換的機會讓給葉舒然，做慈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