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執有些著急。

“這么晚了，她一個人出門很危險。”

“那么大人了，還能丟嗎？”

江垚和梅將英的爭吵，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從未休止。

陳禮執只覺得疲憊，不想再和梅將英爭執什么。

“……以前讀書的時候不就總是夜不歸宿，你擔心她，還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梅將英看了陳禮執一眼。

“院長告訴我，你拒絕了海外交換的那個項目？為什么？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陳禮執此時無心和梅將英解釋。

他抓起外套和車鑰匙，神色復雜地看了梅將英一眼。

“媽，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

梅將英有些錯愕地望著陳禮執匆匆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低頭沉默了下去。

*

江垚的電話打不通。

陳禮執從下電梯到停車場的功夫，已經和楊靖靖確認了江垚沒有回醫院。

錫川能收容江垚的地方不多。

陳禮執第一反應，就是她又回了酒店，所以他急匆匆地跑去喜來登前臺，前臺卻說江垚沒有回來過。

車子從馬路這頭開到那頭，微信消息發出去一條又一條。

石沉大海。

陳禮執有些絕望了。

父親去世后，陳禮執被迫成為了江垚和梅將英的調和劑，這么多年實在是覺得疲憊不堪。

盡管外人都將他們母女間的矛盾，歸結于江垚的“不懂事”和“叛逆”。

可陳禮執在內心深處，卻不敢茍同。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五年前死的那個人是自己，而不是父親。

將車熄火，陳禮執有些無力的走到路邊。

私心是最不能堂而皇之說出口的東西。

為什么拒絕機會難得海外的項目，不過是因為江垚回來了。

陳禮執攥緊了手，用力閉上眼，又無奈的睜開，最后自嘲般地笑笑。

任性和叛逆并不屬于青春期的專利。

就像自己，似乎是在五年前突然走進了情感的叛逆期，執著的走向了一條不正確的道路。

陳禮執的手抖的越來越厲害。

無奈之下，他掏出口袋里的藥片胡亂塞進嘴里，混著半瓶礦泉水吞了下去。

感受著口腔里炸開的苦澀，陳禮執對自己的厭惡忽然開始滋生，爬滿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鬼使神差地，陳禮執上了車，拐個彎，又開回了醫院。

比起違心地去安撫梅將英，陳禮執覺得回醫院加班更好。

下車的時候，陳禮執在醫院門口遇到了葉舒然。

“你才下班？”

葉舒然搖頭。

“我回來取點東西，今天喬燁媽媽停靈，我想去陪著他?！?

停靈么？

“師兄你呢，怎么這么晚了還來醫院？”

陳禮執忽然想到了什么，來不及找借口敷衍葉舒然，直接就追問了下去。

“這么晚了，你怎么去鄉下？”

葉舒然看了看表，剛準備開口說自己打車，就聽到陳禮執道，“這么晚了不安全?！?

陳禮執轉身，“我送你去吧，地址發我?！?

葉舒然愣了愣。

“不麻煩……”

“畢竟同門一場，我也得盡盡心吧。”

陳禮執想到江垚信誓旦旦的告訴自己，一定要做成喬燁的生意，就越發覺得江垚可能是去了淮鄉。

“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問問你?！?

錫川到淮鄉，放現在也就地鐵五六個站的距離。

可在老錫川人心里，淮鄉就是淮鄉，錫川就是錫川，那是兩個地方的事。

葉舒然坐在陳禮執的副駕駛，覺得格外不自然。

“師兄?！?

“嗯?！?

葉舒然小心翼翼的看了陳禮執一眼。

“你剛剛說，有事想問我，是什么事？”

陳禮執沒有立馬回答。

現在是夜里三點多，開往淮鄉的路上幾乎沒有一輛車一個人。

車燈像推土機似的，將壓到眉頭的黑暗擠出一小片光亮，載著兩個各懷心思的人，行駛在鄉村小道上。

他和葉舒然獨處，其實是很不合適的。

陳禮執比葉舒然大了三歲，葉舒然剛進大一的時候，陳禮執已經是本科的學生會主席，之后讀了研究生，兩人又拜在同一個導師門下。

比起喬燁，其實葉舒然和陳禮執的關系還要更近一點。

可偏偏最后是喬燁和葉舒然走到了一起。

陳禮執這個牽線搭橋的，倒成了三人之中被踢出局的那個。

“院里最近有一個海外交流項目，你知道嗎？”

葉舒然的心跳驟然加快。

“是嗎？我還不知道。”

陳禮執握緊方向盤，看路的間隙撇了葉舒然一眼。

“喬燁沒告訴你？”

葉舒然低頭。

陳禮執沒有追問，在下一個路口的時候，他默默從車座側邊將申請資料拿出，然后放到了葉舒然手里。

“這是什么？”

葉舒然沒有多想，直接講資料打開，看到第一頁，她就愣住了。

“項目申請表?！?

陳禮執撇了葉舒然一眼，“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就自作主張給院長推薦了你?！?

突如其來的喜悅，簡直讓葉舒然有些難以相信。

捏著扉頁的紙張，葉舒然的指尖微微顫抖。

“為什么是我？”

“這個項目的研究方向，和我們讀書期間研究的項目一致?！标惗Y執快速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在我們三個人中，只有你申博的時候堅持了這個方向，自然，你是最合適的?！?

葉舒然知道這是陳禮執的官方說辭。

按捺住情緒的葉舒然緩緩抬頭。

“那你呢?！?

葉舒然的神色，嚴肅中夾雜著試探。

“嗯？”

陳禮執不解。

葉舒然繼續道：“我當時選這個方向只是因為這個方向能留在西京，其實并不感興趣。而你雖然只是輔助研究，課題成果卻比我和喬燁都要好。所以……”

葉舒然抬起頭，“為什么去的人不是你？”

“交換需要去國外進修兩年?！标惗Y執神色坦然，“我不想離開錫川?！?

葉舒然的情緒逐漸歸于平靜。

“院長同意了嗎？”

“這個院里，有資格申請的人，除了我和你，就是喬燁了?！标惗Y執神色帶著一點試探，“喬燁是個理智的人，他應該知道，你更適合這個項目?！?

葉舒然的神色微動。

“而且——”

陳禮執放緩了語氣，“你們畢竟快要結婚了，既然都是一家人，誰去都一樣?！?

怎么能一樣呢。

葉舒然苦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