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梅將英張了張嘴,似乎想要針對她裸露的腳趾說些什么,但還是克制了下去。
情緒涌到嘴邊,還是被梅教授咽了回去,化成了目光中撕裂開來的復雜神色。
江垚走進去后尷尬的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我哥呢。”
“加班去了?!?
梅將英已經走到了餐桌邊,語氣疏離。
“喝綠豆湯么?”
江垚搖頭。
“我不餓。”
“綠豆解暑,這個天氣就應該喝一點。”
梅將英自顧自盛了滿滿一碗帶沙的湯,隨后抬頭注視著江垚。
“我燉的多,不喝壞了。”
“嗯?!?
在梅將英的注視下,江垚接過碗,妥協似的走到餐桌邊坐下。
“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剛。”
“真的嗎?”
“真的?!?
江垚捏著湯勺攪和著那碗綠豆湯。
沉默在母女之間是常有的事。
梅將英的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了皺。
“江垚,你什么時候能不撒謊?!?
聽到尖利的聲音,江垚莫名其妙就開始煩躁和焦灼,抬眉又看到了梅將英溝壑似的川字眉死死瞪著自己。
“剛剛回來就有你哥公寓的鑰匙了?撒謊就算了,撒得這么沒有水平!”
梅將英總是這樣。
前一秒還在輕聲細語,但你卻不知道她輕聲細語是不是在想著套你的話,一旦你真的“如她所料”犯了錯,她后一秒就會突然暴怒。
無論是什么場合,她都會毫不客氣地揭穿你,侮辱你,把你貶低到塵埃里。
“說話啊,啞巴了?”
豆腥味彌漫在口腔里。
江垚有些反胃。
“前幾天回來的?!?
“前幾天?是哪天?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是在外面闖禍了嗎?”
梅將英的語調抬高了一些,擰眉盯著江垚胳膊內側的疤痕。
“既然回來了,那明天就搬回家里去住,你哥哥有自己的生活,你留在這里不方便。”
江垚抬頭,“我不回去。”
梅將英盯著她看了幾秒。
江垚攪了攪湯匙,“我本來也沒打算在我哥這里長住,你不用擔心我會影響他的生活?!?
梅將英皺眉,似乎恨鐵不成鋼。
“五年了,你在外面不回家,也沒給你陳叔叔上一炷香。你陳叔叔對你的好,難道你都忘了嗎?”
江垚咬緊牙關,捏著湯匙的手放了下來。
“媽,五年不見,你一定要和我說這個嗎?”
“我說錯了嗎?”
梅將英忽然有些激動,“你害了他不夠,難道還要繼續害你哥哥?當年如果不是你,你陳叔叔怎么會……”
“啪——”
綠豆湯碗整個摔在了地上。
江垚面無表情,牙根卻在發顫。
“你除了說這些,還會和我說什么?!?
“我能和你說什么?”
梅將英眼里滿是失望和嫌棄,“送你去讀書你不讀,給你介紹工作你也不去,你年紀不小了,你沒出息,還要拖你哥哥不得安生嗎?”
“好,那我現在就走。”
江垚平和得像是沒有任何情緒波瀾。
她低頭看了打翻在地的綠豆湯冷笑。
“你放心,我拖累不了我哥,也不會拖累你,哪天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就往護城河里一跳,保準連灰都不會剩下?!?
“江垚!你給我回來——”
梅將英終于還是沒忍住暴怒。
撕裂開來的嗓音讓江垚頭皮發麻,熟悉的耳鳴,顫栗,還有怎么也抑制不住地胃痙攣開始瘋狂襲來,險些讓她連路都走不穩。
趔趄著腳步從電梯里出來,江垚沖到一旁的綠化帶扶著電線桿一陣干嘔,可空空如也的胃里什么東西都吐不出來,只有冷汗一樣一陣接一陣,浸透了她整個后背。
靠著樹干,江垚足足緩了半個小時,才終于覺得那種窒息的感覺好了一些。
幸好酒店還沒退房,渾身疲憊的時候她一點也不想喝梅將英爭吵什么,只想找個地方瞇一會。
理智還是在恰當的時候喚醒了江垚的意識。
挪著麻木的腿,她緩緩掏出手機準備叫車,卻看到了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電話和一條簡訊。
發件人是王西。
——【三姐,出事了,有人鬧靈堂。】
鬧靈堂。
江垚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草!煩死了。
江垚突然狂躁到了極點。
這群要債的能不能不這么陰魂不散!
她高高舉起手機,想直接把這些煩人的消息摔死在地上,可轉念想起了自己的余額。
任性是需要成本的,此刻,她沒有任性的資格,她只能窩囊的將手機殼卸下,狠狠將塑料殼丟了出去。
人走背運的時候,還真是寸步難行。
把手機殼來來回回砸了幾遍后,江垚終于覺得平靜了一些。
——【知道了,我馬上到。】
僵硬著手指回了王西的消息后,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自己到錫川也不過三四天,原以為要債的多少都要過一陣子才能查到,可沒想到自己第一單生意都還沒做成,就讓人把老底揭了。
這下完了。
別說賺錢還債,錫川都不一定呆的下去。
此刻江垚對喬燁有一些愧疚。
他本就擔憂喬麗橫死不得超生,如今喪事場子被砸,恐怕這輩子都會留下陰影。
她還是真是……
該死啊。
江垚抱著手機,仰著脖子開始嚎啕大哭。
陳禮執下班回家看到梅將英的時候有些驚訝。
而一片狼藉的地板和梅將英失望警惕的眼神,更是讓他的不安瞬間升至頭頂。
“媽——”
陳禮執剛開口,梅將英眼里就露出質問。
“她回來了是嗎?”
陳禮執心里涌起一絲愧疚。
“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
“我知道?!?
梅將英彎了背脊,“她是不敢來找我所以找的你。你老實告訴我,她是不是在外面闖禍了?”
陳禮執下意識攥緊了手,“沒有?!?
“那好端端的,回來做什么?!?
陳禮執微微蹙眉。
“媽,這里是垚垚的家,她想回來自然可以回來?!?
“家!她什么時候把我這里當家了?”
梅將英抬手,神經質地拍了拍桌子,“大學大學考不上,工作工作也不正經,快三十的人了既不成家也沒立業,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什么!”
梅將英語氣冷冷的,“一回來就甩臉色,摔碗砸盆的,這是做什么,給我臉色看嗎?”
陳禮執越聽心越慌,忍不住低頭看了看手機。
“她人呢?!?
梅將英別過頭。
“不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