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給軋鋼廠龐大的輪廓鍍上一層黯淡的金邊。

陸衛國帶著一身忙碌后的煙火氣，腳步匆匆地回到“美味居”老店后院。

馬力正蹲在灶臺邊，仔細檢查著新添置的一口準備熬高湯的大砂鍋，見陸衛國進來，抬頭笑道：“回來了？今兒那邊咋樣？沒再有不長眼的去找麻煩吧？”

陸衛國一屁股坐在小馬扎上，抓起瓢舀了半瓢涼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抹了把嘴然后說道：“麻煩倒沒有，周大爺的牌子在那兒掛著，趙大虎那幫孫子現在看見咱分店都繞著走?！?

“不過，我今兒在廠里，聽說了點事兒，關于柱子哥的?！?

“哦？”馬力直起身，臉上有些高興。

“柱子哥那邊有信兒了？”

“嗯?！?

陸衛國點點頭說：“柱子哥……真辭職了，報告交上去了，李懷德那孫子巴不得他滾蛋，立馬就批了。這會兒，估計手續都辦利索了?！?

馬力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好，太好了。我表哥總算邁出這一步了。他那一身本事，窩在軋鋼廠，真真是糟蹋了。這下好了……”

馬力仿佛已經看到老店后廚有了傻柱坐鎮，自己可以騰出手大展宏圖的景象，心頭一陣輕松暢快。

然而，沒等馬力臉上的笑容完全綻開，陸衛國的下一句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馬力，你聽我說完?！?

陸衛國看著馬力驟變的臉色，嘆了口氣，聲音帶著明顯的憤懣和不平。

“還有第二個消息呢，傻柱是辭了職，可……可他不打算來咱們這兒?！?

馬力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眉頭猛地擰緊：“不來？什么意思？”

“是賈家?！?

陸衛國語氣里帶著火氣。

“棒梗那小子攛掇的，賈老婆子敲邊鼓，秦淮茹……秦淮茹不知道從哪個耗子洞里掏出了八百塊錢，拍給傻柱了，說是讓他自己開飯店。名字都起好了，叫什么‘雨柱飯莊’！就在軋鋼廠那邊，正尋摸鋪面呢。聽說還打算把鄉下那個小當也叫回來幫忙。”

“八百塊？”

馬力心頭猛地一沉，像壓上了一塊巨石。

賈家要讓傻柱自己單干？

這消息比傻柱不來更讓他感到棘手。

他本想著傻柱過來接手老店，自己就能騰出精力謀劃分店擴張，甚至籌備銅鍋涮肉的新項目……現在，全亂了。

而且，傻柱那性子，跟著賈家那幫人開飯店？

這不是明擺著往火坑里跳嗎？

最后吃虧的，鐵定是傻柱。

“是啊，八百塊。”

陸衛國重重一拳砸在自己膝蓋上，聲音拔高。

“馬力，你說這算什么事兒？當初我爸躺在醫院里，秦淮茹哭得跟淚人似的，口口聲聲說一分錢都掏不出來，窮得揭不開鍋?，F在倒好，開起飯店來，八百塊說掏就掏出來了，合著當初我爸的命，在她眼里還不如她開飯店的念想值錢？這他媽……”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但那股被欺騙和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從眼睛里噴出來。

馬力沉默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秦淮茹這八百塊錢的來源，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但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傻柱。

賈家的算盤，打得噼啪響，傻柱能應付得來嗎？

那所謂的“雨柱飯莊”，最后真能落到傻柱手里？

夜色漸濃，老店打烊后，后院的燈光顯得格外溫暖。

馬力特意支開了陸衛國和張姐，只留下陸瑤幫著準備點簡單的酒菜。

他讓陸瑤把后院小方桌搬到院子里，點上煤油燈，又讓陸瑤把白天備好的幾片鮮嫩的羊后腿肉和一小碟麻醬端了出來。

沒多久，院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帶著幾分沉重和猶豫。

傻柱推門進來，看到院子里擺開的架勢，微微一愣。

“表哥，來，坐?！?

馬力站起身招呼，臉上已經看不出白天的陰霾，帶著溫和的笑意。

“今兒天涼，正好試試我新熬的清湯鍋底，還有這羊后腿肉，切得薄不薄?！?

昏黃的煤油燈下，小炭爐上架著一個小號的銅盆，里面清亮的湯水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細小的蟹眼泡，散發出淡淡的骨香和姜片、蔥段的味道。旁邊碟子里，羊肉片薄如蟬翼，紅白相間，在燈光下透著誘人的光澤。

傻柱看著這熱乎的景象，心頭那點煩悶似乎被驅散了些許，他扯了扯嘴角，在馬力對面坐下。

“行啊表弟，你這動作夠快的，銅鍋這就用上了？”

“小玩意兒，衛國弄的樣品，先試試火。”馬力拿起酒瓶，給兩人面前的粗瓷杯倒上二鍋頭，辛辣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

“表哥，聽說……你的事兒定了？”

馬力端起酒杯，目光平靜地看著傻柱。

傻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端起酒杯跟馬力碰了一下，仰頭灌了一大口。

“嗯……定了。辭了，徹底自由身了?；慈闼Γ懿蛔∷浤ビ才?，哭天抹淚的。棒梗和老太太也一個勁兒地拱火……說我這手藝，不能白瞎了，得自己干。她……她還把壓箱底的八百塊錢都拿出來了……”

“表哥，你誤會了。我今兒請你來，不是怕你開飯店跟我搶生意。咱們兄弟，說這話就見外了?！?

傻柱一愣，有些不解地看著馬力。

“我是擔心你?！?

“這些年，你對賈家，對秦淮茹，對棒梗那幾個孩子，付出的還少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虧欠過他們一分一毫沒有？”

傻柱被問得啞口無言。

“開飯店，是好事兒?！?

馬力語重心長說：“憑你的手藝，只要用心做，肯定能成。但是，表哥，有些話，我這個當表弟的，得給你提個醒。”

“這買賣，既然是他們賈家攛掇你開的，秦淮茹又掏了錢，那你得提前把話說清楚，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

“這飯店，到底算誰的？是你何雨柱的還是他們賈家的？”

“賺了錢，怎么分？是你掌勺的大師傅拿大頭，還是他們管賬收錢的拿大頭？”

“賠了錢，算誰的？”

“棒梗、小當來幫忙，是算工錢，還是算白干？”

“賬目清不清楚？誰監督？”

一連串的問題，像冰冷的鋼針，一根根扎進傻柱的心里。

傻柱張了張嘴，想說淮茹不是那樣的人，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表哥，我不是挑撥離間。我是怕你吃虧，怕你到頭來，手藝搭進去，力氣搭進去，最后落得一場空，還寒了心，趁著現在還沒開張，把丑話都說在前頭，該簽的字據簽清楚，該立的規矩立明白。！這不是不信任，這是保護你自己?！?

“我……我知道了，表弟?！?

傻柱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凝重。

“我……會想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