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星火燎原與問道之始

茅屋內的死寂仿佛凝固了時間。釣世翁枯槁的身影堵在門口，渾濁的目光如同實質，穿透空氣，重重壓在路淵幼小的身軀上。心口膻中穴的悸動尚未完全平息，那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嗡鳴余韻猶在，伴隨著腦海中翻涌而出的、清晰得刺骨的記憶碎片：黑洞的吞噬、凝固的世界、那聲穿透萬古的咒罵……以及那兩張被絕望撕裂的、屬于“父母”的熟悉面孔！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隨之而來的尖銳情感——迷茫、恐懼、悲傷、還有一種被強行剝離的憤怒——瞬間淹沒了路淵。他小小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捂著心口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烏黑的眼眸里不再是孩童的懵懂，而是劇烈翻騰的驚濤駭浪。他不再是那個只知道米糊糊和溫暖的星湖村路淵，他是路言！一個被自己（未來的自己？）強行從熟悉世界拽入未知深淵的異鄉人！

罐中的銀鰭界空魚似乎也被這驟然爆發的靈魂波動所驚擾，更加焦躁地在無形屏障內橫沖直撞，鱗片上流轉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紊亂的星圖。

釣世翁的目光在路淵慘白的小臉和躁動的界空魚之間緩緩移動。他那張枯槁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的漣漪，仿佛眼前只是一個亟待觀察的實驗現象。他沒有說話，沒有斥責，甚至沒有一絲詢問的意圖。只是靜靜地站著，如同一個冰冷的、記錄一切的旁觀者。

這無聲的漠視，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路淵混亂的心防。比恐懼更強烈的，是一種被徹底看透卻又被徹底無視的屈辱和……憤怒！

“你……知道！”路淵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帶著孩童的尖利和壓抑不住的顫抖，第一次不再是含糊的“阿婆”、“阿木”，而是指向性的質問，“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從哪里來！你為什么把我帶到這里？！”他小小的手指，竟帶著一絲控訴的意味，指向釣世翁。

釣世翁渾濁的眼珠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仿佛古井微瀾。但他依舊沉默。枯瘦的手指只是極其隨意地朝瓦罐方向輕輕一拂。

罐中躁動不安的銀鰭界空魚瞬間如同被無形的冰水澆透，僵硬地沉入罐底，光芒徹底黯淡，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眠。那股牽引路淵膻中穴跳動的奇異能量也隨之消失無蹤。

做完這一切，釣世翁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塵埃。他不再看路淵一眼，轉身，拿起靠在門邊的玉色釣竿，步履蹣跚卻異常穩定地走出茅屋，走向他永恒的星湖。竹門在他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屋內屋外，也隔絕了路淵所有洶涌的情緒。

屋內重歸昏暗的寂靜。只有路淵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刺骨的荒蕪和更加深沉的孤獨。質問得不到回應，恐懼無處安放。那個老人，那個將他“釣”起、賦予他“淵”之名、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存在，對他靈魂的蘇醒和痛苦，只有徹底的漠然。

“為什么……”路淵喃喃自語，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化不開的迷茫。他環顧四周，這間簡陋的茅屋，角落里死寂的瓦罐，門外傳來的模糊漁歌聲……一切都如此陌生，如此格格不入。這里不是他的家。那個有爭吵、有壓抑、有學校、有車水馬龍的世界，才是他的歸處！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思鄉之情如同藤蔓般纏繞住心臟，帶來陣陣絞痛。

然而，另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第一顆火星，隨著心口膻中穴殘留的悸動感，頑強地冒了出來——力量！

那個未來的“自己”，能撕裂空間，凝固時間，揮手間湮滅恐怖的規則鎖鏈！那種力量，超越了路言認知中任何物理定律和科學幻想！

釣世翁，能凍結毀滅“流星”，能輕易鎮壓躁動的界空魚，能在這片倒映星海的奇異湖泊上垂釣萬古！

甚至阿木阿桑他們，也擁有著遠超普通人的體魄和氣力！

這個世界，擁有力量！超乎想象、掌控生死、甚至……可能打破宿命的力量！

這個認知，如同一道驚雷，劈開了路淵心中絕望的迷霧。恐懼和思鄉并未消失，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如同燎原的星火，在他幼小卻已不再懵懂的靈魂深處熊熊燃起！

他要力量！

他要理解這個世界！

他要找到回去的路！或者，至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不再被隨意地拋來拋去，不再被那該死的“宿命”玩弄于股掌之間！那句“別走孤獨的路”，或許……力量就是唯一的答案？

探索的欲望從未如此強烈。他不再滿足于阿桑溫暖的懷抱和阿木憨厚的笑容提供的庇護。他開始以一種近乎貪婪的、帶著明確目的性的目光重新審視這個名為“星湖村”的世界。

當阿木扛著沉重的漁網回來，肌肉虬結的手臂上青筋如同盤繞的樹根時，路淵會緊緊盯著，試圖理解那遠超常人的力量從何而來。他會指著阿木鼓脹的臂膀，用稚嫩但清晰的語調問：“阿木叔，力氣大？怎么……來？”

阿木被他問得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放下漁網，得意地屈起手臂，展示著強健的肌肉：“哈哈，小淵好奇這個？力氣嘛，靠練！打小跟阿爹下湖，撒網收網，跟湖里的浪頭較勁，跟大魚搏斗！吃得也多，尤其是后山打到的‘赤血魚’，那玩意兒大補氣血！筋骨熬煉開了，力氣自然就大咯！”他說的簡單，但“氣血”、“筋骨”這些詞，如同鑰匙，精準地插入了路淵心口那幾處敏感的大竅。

當村里的老獵戶石爺傍晚在篝火旁，一邊用磨刀石打磨著鋒利的骨匕，一邊講述年輕時深入后山獵殺“鐵甲山豬”的驚險經歷時，路淵會安靜地坐在旁邊，聽得格外專注。石爺提到那山豬皮糙肉厚，尋常刀劍難傷，只有找到它頸后一處特殊的、覆蓋著軟鱗的“氣門”才能一擊斃命。“氣門？”路淵立刻捕捉到這個詞匯。

“對，氣門！”石爺眼中閃著精光，用骨匕在空氣中比劃著，“萬物有靈，有強必有弱。那鐵甲豬渾身硬如鐵，但氣血運轉，總有個樞紐要害，就像咱們人身上的‘丹田’、‘心口窩’，那地方就是它的命門！找準了，一股勁力透進去，管它多硬的殼子都得趴下！”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識地點了點自己的小腹下方（氣海穴）和心口（膻中穴）。

“丹田……心口窩……勁力……”路淵在心中默念著這些詞匯，心口膻中和下腹氣海兩處大竅仿佛受到無形的牽引，微微發熱，甚至隱隱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氣流在其中極其緩慢地流動。這感覺……與夢境中那個“自己”揮動劍指時，那種引動天地規則的力量感，似乎有某種玄之又玄的聯系！

夜晚，當星輝再次沉入湖底，整個星湖村陷入沉睡時，路淵會悄悄溜到門口，仰望星空。這里的星辰格外璀璨，排列也與他記憶中地球的星圖截然不同。浩瀚、神秘、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力量感。他嘗試著模仿記憶中那個“自己”捏劍指的動作，對著天空，對著深邃的星湖，對著角落里那個再次開始微弱跳躍的界空魚瓦罐，笨拙地、一遍遍地比劃著。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只有指尖劃過空氣的微響。但每一次嘗試，他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膻中、氣海甚至神闕幾處大竅的跳動變得更加明顯，一絲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氣感”在體內稚嫩的、尚未貫通的經絡中極其艱難地、時斷時續地游走。這感覺讓他著迷，讓他忘記了恐懼，只剩下一種近乎朝圣般的專注和渴望。

“力量……穴位……經絡……氣血……”這些詞匯在他心中反復盤旋，構成了一張模糊卻又無比誘人的藍圖。

一天清晨，阿桑帶著路淵去湖邊洗衣。路淵蹲在淺水邊，小手無意識地撥弄著清涼的湖水。忽然，他看到水底一顆不起眼的、鵝卵石大小的黑色石頭，在晨曦的微光下，內部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幽光一閃而過。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引力瞬間攫住了他！那感覺，比看到界空魚跳躍時更加強烈，仿佛那顆石頭在無聲地呼喚他體內的某種東西！

他忘記了阿桑的叮囑，下意識地伸手去撈。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黑色石頭的瞬間——

“嗡！”

心口膻中穴毫無征兆地劇烈一跳！一股遠比之前清晰、灼熱的“氣流”猛地從膻中竄出，沿著一條極其模糊、從未有過的路徑，瞬間沖向他的指尖！指尖周圍的湖水，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排斥開，形成一個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凹陷！

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那顆冰冷的石頭。

“滋啦！”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電流竄過的聲音響起！

路淵只覺得指尖一麻，一股冰冷、沉重、帶著濃郁大地氣息的奇異能量猛地順著指尖涌入！這股能量霸道無比，瞬間沖垮了他體內那絲微弱的氣流，蠻橫地闖過幾個穴位，直沖氣海！

“呃！”路淵悶哼一聲，小小的身體猛地一顫，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和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黑，指尖仿佛被凍僵，幾乎失去知覺！那顆黑色的石頭，也在觸碰的瞬間光芒盡斂，變得普通無比。

“小淵！你怎么了？！”阿桑聽到動靜，慌忙丟下衣服跑過來，一把將搖搖欲墜的路淵抱進懷里，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僵硬的指尖，嚇得聲音都變了調，“手怎么這么冰？是不是碰到什么臟東西了？快讓阿婆看看！”

路淵靠在阿桑溫暖的懷里，大口喘著氣，身體的難受感在溫熱的懷抱中慢慢緩解。但他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巨浪！不是恐懼，而是……狂喜！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能量的流動！

感受到了穴位的存在！

感受到了引動外界能量（雖然是被動且痛苦的）的可能！

雖然過程痛苦，結果失控，但這無疑是他第一次，主動地、以自己的意志（盡管是下意識的），觸碰到了這個世界超凡力量的門檻！

他艱難地抬起依舊有些發麻的小手，指向水底那顆已經變得普通的黑色石頭，用盡力氣，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熱的光芒：

“阿婆……石頭……不一樣！它……里面有東西！我要……知道它……是什么！”他的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著和探索的渴望。

這份渴望，如同燎原之火，再也無法熄滅。星湖村的煙火，再也無法將他困囿于懵懂的孩童世界。路淵的目光，已經穿透了茅屋的竹籬，投向了星湖深處那未知的黑淵，投向了后山莽莽的密林，投向了浩瀚無垠的星空，投向了……那條以“力量”鋪就的、充滿荊棘卻唯一能通往答案的修行之路。

他知道，真正的問道之途，始于足下，始于這星湖之畔，始于這顆讓他嘗到力量反噬滋味的冰冷黑石。而那個沉默的釣世翁，無論多么漠然，都注定是他無法繞開的、通往力量殿堂的第一道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