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琰牽著馬出了侯府,風里帶著點涼意,吹得他額前的發絲輕輕晃動。他回頭看了一眼府門,心里明白,這一步踏出去,就是真正開始動刀子了。
——
李衛被關在柴房,是三長老親自下令,對外說是“暫避風頭”,實則就是軟禁。柴房外頭守著兩個親兵,腰里掛著刀,站得筆直,可眼神飄得厲害,時不時往巷口瞟一眼。
蕭景琰提著一壺酒,晃晃悠悠地走過去,臉上還掛著那副癡傻的笑容。
“哎喲,李將軍關在這兒啊?我來看看他。”他一邊說,一邊晃著手里的酒壺,像是隨時要摔了似的。
親兵皺眉:“世子,李將軍現在不宜見客。”
“哎呀,我就是給他送點酒,解解悶兒。”蕭景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們也知道,我腦子不太好,要是摔了這壺酒,回頭我爹怪下來,你們可擔得起?”
親兵對視一眼,有些為難。他們知道這世子雖癡,卻是侯府正統,三長老再得勢,也還沒真翻了天。
“就一小會兒。”蕭景琰嘟囔著,已經擠進柴房去了。
柴房里頭黑黢黢的,一股子霉味混著稻草的干香。李衛坐在角落里,披著一件舊披風,神情冷峻,見他進來,眉頭微皺。
“你怎么來了?”
蕭景琰笑嘻嘻地把酒壺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背對著李衛,悄悄低頭看了眼他的靴子。
靴底果然有東西,一截泛著油光的紙角,藏得極深。
“我來看看你。”蕭景琰一邊說,一邊故意打了個趔趄,手一撐,沾了墨的袖子順勢一掃,在墻上抹出一大片黑。
“哎呀!”他大叫一聲,裝作失手潑墨,整個人撲上去,借著動作,手指一勾,靴底那張紙已經進了袖中。
李衛皺眉:“你搞什么?”
蕭景琰一拍腦袋,傻笑:“不小心,不小心。”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又晃了晃酒壺:“你喝不喝?”
李衛沒理他,只淡淡道:“別在這兒待太久。”
蕭景琰點頭,轉身出去,腳步虛浮,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
——
回房后,他立刻關上門,從袖子里摸出那張紙,小心翼翼地攤開。
紙上什么字都沒有,干干凈凈。
他瞇起眼,從抽屜里取出一瓶辣子油。
這是謝長纓前些日子給他的,說是能顯影隱文。他當時沒問用途,現在才明白。
他滴了一滴辣子油在紙上,果然,墨色緩緩浮現,一個個字跡像是從紙里滲出來似的。
“北疆祭壇,十月十五,血祭重啟。”
他心頭一跳。
這字跡,和三長老書房帛書上的赤砂紋,如出一轍。
他迅速蓋上琉璃盞,將紙壓在下面,防止氣味擴散。辣子油的味道太沖,要是被人聞見,怕是要惹麻煩。
他盯著那幾個字,心里已經有了數。
三長老果然和北戎有關。
而且,他們要重啟的,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祭壇。
——
他正想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迅速將琉璃盞推到桌下,裝作在練字。
門被推開,是個小廝,低聲道:“少爺,謝姑娘在后巷等您。”
蕭景琰點點頭,沒說話。
他換了身衣裳,悄悄從后門溜了出去。
——
謝長纓果然在巷口等著,一身醫女打扮,兜帽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清冷如霜。
“你找我?”她低聲問。
蕭景琰點頭,從懷里取出琉璃盞,遞給她:“你看這個。”
謝長纓接過去,掀開蓋子,輕輕嗅了嗅。
“辣子油?”她挑眉。
“對。”蕭景琰道,“我從李衛靴底偷出來的信箋,用辣子油顯影,上面寫著‘北疆祭壇,十月十五,血祭重啟’。”
謝長纓眼神一凝。
“血祭?”她低聲重復,“北戎那邊,確實有這種邪術,用活人獻祭,據說能換王朝氣運。”
“三長老,怕是和他們一伙的。”蕭景琰語氣平靜,可眼底寒意未散。
謝長纓沉思片刻,忽然道:“我今早去了趟天牢。”
“哦?”蕭景琰抬眼。
“牢房里有根柱子,上面嵌著個獸面紋。”謝長纓道,“和你那玄鐵盒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蕭景琰心頭一震。
玄鐵盒,是他從寒潭里撈出來的,里面藏著《天機策》的玉簡。而那盒子,是前朝遺物,連謝長纓都不曾見過。
現在,天牢的柱子上,竟然也有相同的紋路?
“你是說……”他聲音壓低,“這獸面紋,是前朝留下的?”
謝長纓點頭:“極有可能。”
“那三長老……”蕭景琰若有所思,“他會不會,知道些什么?”
謝長纓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兩人沉默片刻,蕭景琰忽然笑了。
“看來,他不是單純的叛徒那么簡單。”
謝長纓輕聲道:“你打算怎么辦?”
蕭景琰抬頭看了眼天色,陽光正好,風也暖。
“等。”他緩緩道,“等他動,我們再動。”
“他動得越狠,我們收網就越快。”
謝長纓看著他,忽然覺得,那個在祠堂里被兄弟們嘲笑的癡傻世子,真的已經不見了。
現在的蕭景琰,眼神清明,語氣冷靜,像一柄藏在鞘里的刀,鋒利,卻無聲。
她輕輕點頭。
“那我繼續查天牢那邊。”
“好。”蕭景琰應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謝長纓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得不急,卻從不回頭。
——
夜色漸濃,蕭景琰回到房里,點了燈。
他坐在桌前,手里拿著那枚銅錢,背面赤砂紋在燈光下泛著暗紅。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天機策》第一層的觀氣術。
一道紅霧在他眼前浮現,順著銅錢蔓延,最終匯聚成一個模糊的圖案——
是一座祭壇,四周燃著火焰,中央站著一個人,身穿黑袍,手中握著一把匕首。
他猛地睜開眼,心跳有些快。
這不是普通的赤砂……
這是獻祭用的血砂。
他低頭看著銅錢,忽然覺得,這枚銅錢,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某個不該打開的門。
——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迅速將銅錢收起,裝作在練字。
門被推開,是三長老身邊的親信,手里拎著一壺酒。
“世子,三長老請您過去,說是今晚家宴,想請您也來湊個熱鬧。”
蕭景琰笑著應了聲,起身穿衣。
他心里卻明白,今晚的家宴,怕是沒那么簡單。
他要等的人,終于要動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