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蕭景琰就起了。

他站在院里，腳邊那盆夜來香還掛著露水，花瓣蔫頭耷腦的，像是昨夜誰哭過一場。他低頭看了眼手里的銅錢，背面那圈赤砂紋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像干涸的血跡。

他把銅錢往鼻尖一湊，果然聞到一股子腥氣，混著點鐵銹味兒。

這味道，他在三長老書房的地毯縫里也嗅過。

“李衛……”他喃喃了一聲，嘴角扯出個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兒。

——

侯府后院拴馬樁那一片，天不亮就有馬夫開始喂草料了。

蕭景琰披著月白長袍，手里拎著個空陶罐，裝模作樣地晃悠過去。他一邊走一邊咳嗽，咳得臉都漲紅了，馬夫們見怪不怪，只當他又犯癡病，沒人攔他。

他走到李衛那匹烏黑馬旁邊，故意蹲下來系鞋帶，眼睛卻盯著鞍韉上的銀鈴看。

那鈴鐺晃悠悠的，聲音清脆。

他伸手去摸馬脖子，趁機手指一抹，從鈴鐺夾縫里摳出一枚銅錢。

翻過來一看，果然有赤砂紋。

他不動聲色地將銅錢收進袖中，起身拍拍褲子，轉身走了。

——

回到自己房里，他關上門，從懷里掏出一張帛書，是前幾日從三長老書房偷來的。

他把銅錢擱在帛書上，對著窗子照了照。

兩道赤砂紋，一模一樣。

他瞇起眼，心里已經有了數。

“看來，那位戍邊將軍，和三長老，還真不是外人。”

他沒急著揭穿，反倒把帛書折好，塞進抽屜最底下。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要等一個合適的火候。

——

第二天晌午，侯府設宴。

這次不是家宴，而是給幾位來京述職的邊軍將領接風洗塵。

三長老親自坐主位，滿面春風，頻頻舉杯。

蕭景琰照例坐在角落里，一臉癡傻模樣，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手里捏著個泥罐子，不知道從哪撿來的。

他一邊哼一邊用指甲摳罐子里的沙礫，在桌上亂畫。

畫著畫著，忽然拍桌大笑：“哎呀！北疆地圖出來了！”

眾人一愣，紛紛轉頭看他。

只見他拿泥巴涂了一桌子，歪歪扭扭勾勒出一條路線，像極了北戎騎兵繞開邊關的行軍圖。

“這、這是啥？”有人皺眉問。

蕭景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夢里看見的！戍邊將軍偷偷摸摸往漠北跑，帶著兵糧，還有金葉子！”

他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

三長老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如常。

他笑著打圓場：“小孩子胡鬧罷了，諸位莫當真。”

可偏偏有個邊軍副將多嘴問了一句：“這圖……怎么看著有點眼熟？”

這話一出，席間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李衛端著酒盞的手頓了頓，目光掃向蕭景琰，眼神里藏著幾分探究。

蕭景琰卻低頭扒拉泥巴，嘴里哼著童謠：“將軍走，馬蹄響，偷偷運糧往北疆……”

幾個小廝忍不住笑出聲。

三長老臉色陰沉，但面上依舊維持笑意，只是眼神深處已經閃過一絲殺意。

他知道，蕭景琰這是沖著他來的。

可他不能發作。

一發作，反倒坐實了嫌疑。

他只能壓住怒火，端起酒杯：“世子真是聰慧，連夢都能夢見戰事。”

——

散席之后，蕭景琰慢悠悠地溜達回房。

剛進門，他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個邊軍副將，穿著黑靴，腳底還沾著點沙粒。

那人朝他點了點頭，沒說話，徑直走了。

蕭景琰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悄悄從袖子里摸出一根細針，挑下那人靴底的一粒砂。

湊近一瞧，果然，還是赤砂。

他笑了笑，把砂粒放進一個小布袋里。

“看來，不止是李衛……”

——

夜里，他獨自坐在燈下，把白天收集的砂粒攤在紙上，又拿出那枚銅錢，放在中間。

燈光映照下，那些砂粒竟隱隱泛出紅光，像是被血浸過一般。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天機策》第一層的觀氣術。

一道微弱的紅霧在他眼前浮現，順著砂粒蔓延，最終匯聚成一個模糊的圖案——

是一座祭壇，四周燃著火焰，中央站著一個人，身穿黑袍，手中握著一把匕首。

蕭景琰猛地睜開眼，心跳有些快。

這不是普通的赤砂……

這是獻祭用的血砂。

——

翌日清晨，三長老召見了幾位族老，密談良久。

蕭景琰躲在屏風后面，聽了個大概。

原來，昨晚的事讓三長老動了心思。

他打算借題發揮，彈劾李衛私吞軍餉，意圖叛逃。

“只要皇上信了這個說法，李衛就得下獄。”三長老低聲說道，“到時候，邊軍就歸我們的人統領。”

族老們連連點頭。

蕭景琰聽得心下一冷。

三長老果然不簡單。

但他也沒想到，這一舉動，正中蕭景琰下懷。

他就是要逼三長老出手。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暴露出更多的破綻。

——

午后，蕭景琰牽著馬出了府。

他要去找一個人——謝長纓。

雖然她還沒正式出場，但他知道，她一定已經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

他走在街上，陽光曬得暖洋洋的，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

他一邊走一邊想：下一步，該怎么做？

他已經掌握了赤砂的線索，也確認了三長老與邊軍將領之間存在聯系。

接下來，就是如何利用這些線索，一步步挖出背后的真相。

他抬頭看了看天。

云很淡，風很輕。

一切，才剛剛開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