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風卷殘云的晚餐后，眾人分頭行事。

瘦猴按指令去散播消息，完事后會再潛伏回百樂門等待安排。

李秀蘭繼續扮演賣煙女潛伏百樂門，負責盯梢和傳遞信息。

大強帶著大壯、小貴、藥老爺孫去鐵鉤幫制造混亂，禍水東引。

柳小蝶負責看家。

如今團隊壯大，林嘯更好安排。

尤其是被瘦猴看不起的黑娃和“黑子”，直令林嘯驚喜。

“黑子”賊聰明，加上警覺性高，靈活度高，很多事它能比人辦得更好。

安全屋的安全性瞬間拔高不止一個層次。

眾人凜然應命，迅速行動。

林嘯則和沒事人似的，繼續回百樂門去當他的服務生。

仿佛外面的一切腥風血雨都與他無關。

正如林嘯所料，黑蛇幫和鐵鉤幫的火拼消息已經傳開，法租界的巡捕明顯加強了巡邏，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緊張。

當然，這樣的結果就是沒人有空找他麻煩。

百樂門內，依舊是醉生夢死，歌舞升平。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著迷離的光，薩克斯風慵懶地吹奏，舞池里衣香鬢影。

“林！林！這里，香檳！”

“林嘯，快，給史密斯先生倒酒。”

“林，這支雪茄幫我剪一下。”

林嘯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各個包廂和卡座間穿梭。

他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帶著點卑微又機靈的笑容，動作麻利精準。

法語、英語、俄語……夾雜著上海話無縫切換、應付自如。

露西的“失蹤”反而給了他更大的舞臺。

那些原本由露西負責的、最難伺候的洋人客戶，此刻竟有不少點名要他服務。

他周旋在觥籌交錯之間。

遞酒、點煙、賠笑、處理醉漢的胡鬧，忙得腳不沾地。

他的“敬業”和“忙碌”，落在某些有心人眼里，反而成了一種絕佳的不在場證明。

比如張振海今夜難得親自過來“視察”了兩次。

林嘯從容應付。

其實他知道，這傲嬌的家伙頻繁出現，準是陳金奎安排的。

若不然，他才不會把林嘯這種小癟三放在眼里。

恍惚間，鼻尖傳來一陣清香。

林嘯回眸看去，只見蘇曼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她今晚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高開叉旗袍，更襯得肌膚勝雪。

她倚在吧臺邊，看著林嘯剛打發走一個糾纏舞女的醉醺醺洋人，巧笑倩兮：“六哥真是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這百樂門，離了你怕是要轉不動了。”

林嘯放下空酒杯，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眼底卻平靜無波：“蘇小姐說笑了，混口飯吃而已，今晚外面不太平，你也小心些。”

蘇曼美眸流轉，帶著三分試探七分風情：“外面再亂，能有六哥這里安全？昨晚…細水長流的話，六哥還作數嗎？”

她身體微微前傾，事業線傲然挺拔，吐氣如蘭。

林嘯瞥了眼那道深深的東非大裂谷，不著痕跡地后退半步，拿起托盤：“蘇小姐玩笑了，客人叫了，我得過去。”

他指了指遠處一個正在招手的大胡子洋人，歉意地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

動作流暢自然，沒有一絲慌亂或心虛。

蘇曼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少許疑惑和挫敗。

這家伙…滴水不漏。

若不是親身體驗過，她恐怖真得懷疑林嘯是不是男人。

“難道黑蛇的死，真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蘇曼額間凝成了川字，輕輕搖搖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也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不久后，再次應付完洋人的林嘯心中則微微失望。

安德烈和皮埃爾今晚沒來。

樂隊的事情，暫時沒有進展。

不過，眼下的混亂局面，倒也給了他足夠的緩沖時間。

他壓下念頭，繼續投入到忙碌的侍應工作中，將“小癟三林嘯”這個角色扮演得天衣無縫。

時間悄咪咪滑向晚上十點多。

百樂門的氣氛依舊熱烈，但林嘯敏銳地察覺到，二樓陳金奎的經理室，似乎有些異樣。

很快，他就看到陳金奎在張振海和幾個心腹的簇擁下，臉色陰沉地快步從專用通道走了出來。

行色匆匆，甚至沒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上了停在門口的黑色轎車，疾馳而去。

林嘯心中一動，端著空托盤走到一個相熟的、負責看后門的小廝身邊，遞過去一支煙，壓低聲音：“兄弟，金爺這是怎么了？這么著急忙慌的？”

那小廝接過煙，左右看看沒人注意，湊近林嘯耳邊，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口氣：“嘿，還不是李扒皮那老小子，聽說他在外面差點被鐵鉤幫的人給堵了，雙方火拼一場見了血。”

“李扒皮倒是沒傷著，但嚇得夠嗆，車都讓人砸了，狼狽得很…這不，金爺趕著去給他‘擦屁股’呢。”

林嘯臉上裝作驚訝，心中卻狂喜。

他知道，機會來了！

鐵鉤幫果然去找李扒皮的晦氣了。

水，已經被徹底攪渾。

他不動聲色地謝過小廝，繼續工作。

過了約莫一刻鐘，他借口去后廚催酒，迅速閃到百樂門后巷一處堆放雜物的陰影里。

瘦猴瘦小的身影立刻從墻根下冒了出來：“六哥！”

“機會來了，李扒皮被鐵鉤幫突襲，陳金奎被李扒皮的事叫走了。”

林嘯語速極快，眼中寒光閃爍，“時機正好，李扒皮剛吃了虧，一會肯定挨陳金奎的罵，如此一來肯定又驚又燥，按照他的德性，很可能去找那對母女‘壓驚’。”

“猴子，你帶著黑娃和黑子，立刻去同福里巷子深處，找到那戶人家，在外面盯著。”

“如果看到李扒皮進去，就想辦法溜進去，把‘東西’下到他待會兒要喝的水或者酒里。”

“動作要快，要干凈。”

“如果沒看到他，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立刻撤回來，安全第一。”

林嘯將那個裝著“金槍丸”的冰涼小瓷瓶，塞進瘦猴手里。

瘦猴接過瓷瓶，緊緊攥住。

他用力點頭，眼神堅定：“六哥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他敏捷地消失在黑暗的弄堂深處。

看著瘦猴消失的方向，林嘯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

毒牙已經亮出，只待獵物入彀。

他整理了一下衣領，臉上重新掛上那副人畜無害的服務生笑容，轉身，再次匯入百樂門那喧囂浮華的燈紅酒綠之中。

他端著托盤，穿梭在醉醺醺的客人和曼妙的舞女之間，笑容可掬，服務殷勤。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在百樂門里忙得“不亦樂乎”的普通服務生，剛剛在黑暗的后巷，親手啟動了一場針對一方大佬無聲而致命的絕殺。

夜幕下的上海灘，殺機已如毒藤般悄然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