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氣帶著鐵銹與泥土的腥甜，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肺葉。林淵靠在門框上，指節被電纜磨得血肉模糊，卻感覺不到疼。應急燈熄滅的瞬間，整棟樓重新墜入黑海，唯有座鐘的滴答聲還在替他數著心跳——一聲、兩聲，第三聲還沒落下，就被突如其來的寂靜掐斷。

黑暗里，系統光幕像幽綠的鬼火，緩緩浮現在眼前：

【座鐘動力：580:09】

【BUG冷卻：18:47:25】

【副作用倒計時：00:04:00】

副作用。林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上一次副本標注得很輕——“時間感知”。可他知道，感知一旦被放大，黑暗就會變成放大鏡，把每一秒都灼燒成傷口。

果然，下一秒，整棟樓的鐘表同時發出“咔噠”一聲，像有人統一擰斷了它們的脖子。緊接著，所有齒輪開始倒轉——秒針、分針、甚至座鐘的鐘擺，都朝著相反的方向瘋狂旋轉。滴答聲不再是節奏，而是咆哮，像潮水倒灌進耳膜。

林淵捂住耳朵，指縫間滲出冷汗。聲音卻從骨頭里傳進來，帶著金屬的冷意，一路鉆進腦干。他聽見302的老太太在夢里驚呼，聽見305的嬰兒哭聲被拉長成尖銳的哨音，聽見504的男人用頭撞墻，節奏精準得像一個壞掉的節拍器。

最可怕的是，他聽見母親的心跳，也開始倒著跳——咚、咚、咚，從快到慢，從慢到停，最后變成一片真空。

“不……”

他跪下來，手指去摸母親的頸動脈，指尖卻只觸到一片死寂。綠燈滅了，心率貼像一塊死去的鱗片，貼在皮膚上毫無溫度。林淵的呼吸卡在喉嚨里，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

【副作用觸發：時間逆流】

【提示：請在倒轉的第99秒前，讓母親再次聽見自己的心跳，否則生命體征永久歸零】

99秒？

林淵的瞳孔猛地收縮。他抬頭看向座鐘——倒轉的秒針正越過“12”，像一把逆向的刀，每走一格，母親的面色就更灰一分。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崩潰。

他扯開羽絨服，把除顫儀拖到床邊，電極片貼上母親胸口，雙手按在電擊板上，掌心焦黑的傷口被汗水浸透，像撒了一把鹽。

“充電！”

除顫儀發出低啞的嗡鳴，電量燈從紅跳黃，再跳綠，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30焦耳——”

林淵咬緊牙關，拇指按下放電鍵。

“砰！”

藍白色電流在母親胸口炸開，像一朵逆向綻放的閃電。母親的身體猛地彈起，又重重落下，頭發散落在枕上，像一灘被風吹亂的水草。

座鐘的秒針停了一瞬，繼續倒轉。

【剩余時間：00:83】

沒用？

林淵的額頭抵住母親胸口，聽見自己心跳在耳膜里轟鳴，卻聽不見她的。

83秒。

他忽然想起父親留在懷表里的那句話：

“時間不是敵人，是證人?！?

證人需要證詞，證詞需要心跳。

林淵把懷表掏出來，表蓋彈開，機械秒針也在倒轉，和父親的聲音重疊：

“用你自己的心跳，當緩沖?！?

他明白了。

除顫儀只能重啟電路，卻無法重啟時間。要讓母親再次聽見心跳，必須讓時間重新承認她。

林淵把懷表貼在母親耳側，另一只手扯開尼龍繩，把繩結纏在自己手腕，再纏回母親腕上，形成一個閉合的環。

他深吸一口氣，用水果刀劃破自己指尖，血珠滾進懷表齒輪，金屬被染成暗紅。

懷表秒針猛地一頓，開始順時針旋轉。

與此同時，座鐘的倒轉也停了，像兩股相反的力量在黑暗中拉鋸。

【剩余時間：00:64】

還不夠。

林淵把耳朵貼在母親胸口，聽見自己心跳透過懷表傳進她的胸腔，像一?；鸱N掉進冰湖。

“咚?！?

第一聲。

母親的睫毛顫了顫。

“咚?！?

第二聲。

座鐘的秒針開始順時針跳動。

“咚?！?

第三聲。

綠燈亮了，心率貼重新閃爍，像一顆被重新點燃的星。

【倒計時終止】

【副作用解除】

林淵癱坐在地，汗水順著下巴滴在地板上，砸出細小的圓點。

座鐘繼續走，滴答——

滴答——

像父親在黑暗里，替他數著母親剩下的每一秒。

懷表停在00:00:03，秒針不再動，像被時間遺忘的標本。

林淵把懷表合上，貼在胸口，聽見自己的心跳與母親的心跳隔著皮膚重疊

咚、咚、咚。

黑暗依舊濃稠，卻有一粒火種，在雨停之后，悄悄傳遍了整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