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零點合閘
- 全球停電我卡華夏BUG
- 花海戀楓雪
- 1655字
- 2025-07-23 12:11:59
雨聲先停了,像有人突然擰緊了龍頭。懷表在林淵胸袋里“嗒嗒”走著,金屬蓋貼著心臟,每一次跳動都撞出冰涼的回聲。秒針指向11:59:47,離零點還有十三秒。
對面樓的天臺沒有燈,只有風在鐵皮水箱上刮出尖利的哨音。林淵蹲在電箱前,絕緣手套里的掌心全是汗,汗水把橡膠粘成第二層皮膚。電箱銹跡斑斑,合閘手柄被雨水泡得發脹,像一段泡爛的木棍。他得在秒針重合的瞬間把它摁下去,早一秒,反噬電流會燒穿蘇父的肺;晚一秒,備用母線將永遠沉睡。
老周在負二層總控室,守著柴油機的最后一口喘息。對講機早在三天前就啞了,此刻他們只能靠心跳當信號:林淵每數五下,就用手背敲一次鐵箱,鐵皮把震動傳進樓板,讓老周聽見。咚——咚——咚——像暗夜里唯一活著的鼓。
蘇又青留在父親身邊。制氧機面罩里凝滿水珠,水珠順著她爸的胡茬滾落,砸在地板上,像一場小型暴雨。她跪在床邊,手指掐進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別哭。父親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敲,節奏和懷表一模一樣——那是他們父女之間的暗號:一二三,一二三,像小時候她學騎自行車,父親在后面扶著座椅,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始終沒松手。
11:59:50
林淵把測電筆咬在嘴里,舌尖抵住金屬帽,嘗到鐵銹和微麻的電流味。他閉上眼,讓黑暗更黑,以便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每一下都撞在懷表上,像兩枚齒輪在唇齒間磨合。他想起父親最后一次修表,把表蓋撬開,指著里面細如發絲的游絲說:“時間不是往前走,是一圈圈勒住我們的脖子。”那時他不懂,現在懂了,卻必須親手把脖子再往前送一寸。
11:59:55
他睜開眼,視野里只剩合閘手柄。手柄上有一道裂縫,裂縫里嵌著銅綠,像一條細小的閃電。
11:59:56
他用左手背最后一次敲擊鐵箱,五下,停頓,再五下。樓板下,老周的心臟回應似的猛跳兩下,柴油機發出嘶啞的吼聲,像老馬在雨里抬起蹄子。
11:59:57
蘇又青在對面樓倒數,聲音壓在喉嚨里,卻還是被父親聽見。老人抬起手,指尖在她腕上畫了一個圓——那是“準備好了”的意思。
11:59:58
林淵的右手握住手柄,橡膠手套發出細微的“吱”聲,像老鼠在啃木頭。
11:59:59
懷表秒針、心跳、雨后的風,所有聲音突然重疊,像一把刀切進黑暗。
00:00:00
他猛地壓下手柄。
“砰——”
不是爆炸,是電流擊穿空氣的悶響。
藍白色火花在電箱里炸開,像一朵轉瞬即謝的閃電花。林淵整個人被震得后仰,肩膀撞在水箱上,鐵皮發出空洞的回聲。他耳朵里灌滿金屬蜂鳴,卻死死盯著電壓表——指針從0跳到220,再跳到380,最后穩穩停在240。
與此同時,整棟樓像被巨手推了一把,所有窗戶同時亮起昏黃的應急燈。
燈亮起的剎那,蘇父的制氧機發出久違的“嘶嘶”聲,面罩里泛起白霧,老人胸口劇烈起伏,像終于浮出水面的魚。
老周在負二層大笑,笑聲透過樓板裂縫傳上來,像地底涌出的泉。
林淵跪在地上,懷表還在走,秒針跨過零點,繼續向前。
他低頭,看見自己右手手套被電流燒穿,掌心焦黑,卻沒有血。疼痛像潮水漫上來,卻在碰到神經末梢之前被另一種感覺取代——
整棟樓的心跳,忽然和他同步。
302的老太太在燈亮的一刻停止呻吟;
305的嬰兒在暖風機旁沉沉睡去;
504的男人咳嗽聲漸漸平穩。
所有聲音匯成一條河,而他站在河中央,聽見自己的心跳與母親的心跳隔著樓板重疊。
蘇又青沖到走廊,隔著雨后的黑暗對他喊:“我爸緩過來了!”
聲音被風撕碎,卻準確無誤地傳進他耳朵。
林淵想笑,嘴角卻先嘗到咸澀。他抬手,用焦黑的掌心擦臉,留下一道灰白的印子。
應急燈只維持了七分鐘,電壓便開始不穩,燈光像垂死之人的瞳孔,一點點擴散。林淵知道,柴油機的最后一口喘息即將耗盡。
他扶著水箱站起來,拖著電纜往回走。電纜在地面拖出長長的火花,像一條燃燒的尾巴,又像父親當年牽著他走過夜路的火把。
回到單元門,橘貓蹲在臺階上,尾巴卷成問號。林淵彎腰抱起它,貓在他懷里蹭了蹭,心跳與他同步。
家門虛掩,座鐘的滴答聲比先前更穩,汞核合金的細紋不再蔓延,像被突然按下的暫停鍵。
母親安靜地躺著,心率貼綠燈穩定,像一顆小小的星。
林淵跪在她身邊,把額頭貼著她手背,聽見兩股心跳隔著黑暗重疊——
咚、咚、咚。
應急燈熄滅的最后三秒,他輕聲說:
“爸,我合上了。”
黑暗重新合攏,卻有一粒火種,在零點之后,悄悄傳遍了整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