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課的余溫尚未散盡，陸明薇已經(jīng)站在醫(yī)院后巷口。夜色如墨，風裹著消毒水與鐵銹混雜的氣息撲面而來。她將白大褂拉高，遮住半張臉，袖口銀針在路燈下泛著冷光。

這不是第一次潛入醫(yī)院，卻是第一次以“護工”的身份。

她低頭看了眼腕表，凌晨三點零七分。ICU換班的時間剛過，監(jiān)控探頭會短暫失靈——這是她在醫(yī)學院圖書館翻閱保安手冊時記下的細節(jié)。她不是賭徒，只是這一次，她必須賭贏。

穿過消防通道，腳步輕得像落在棉花上。

走廊盡頭亮著一盞幽藍的燈，那是父親所在的3號病房。她知道他被推進去的時候，右腿已經(jīng)截肢，左臂插滿導管。可她更清楚，那具軀體里藏著多少謊言。

推門的動作極其緩慢，金屬門軸幾乎沒發(fā)出聲音。她閃身而入，目光掃過床邊儀器，指尖迅速翻開病歷夾。心跳平穩(wěn)、血壓略低，看起來一切正常——

直到她看見藥瓶上的標簽。

注射用丙泊酚。

不對。

這根本不是治療神經(jīng)性癱瘓的藥物。陸明薇的眉頭皺緊，手指輕輕摩挲著藥瓶表面的霜氣。她的父親沒有深度鎮(zhèn)靜的需求，除非……有人想讓他永遠沉睡。

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轉(zhuǎn)身，動作快得像是反射。林修遠正站在門口，白大褂筆挺如刀鋒，左手握著一支未開封的針劑，右手緩緩扣上門鎖。

“我以為是新來的實習護士。”他的聲音溫和，帶著英倫腔調(diào)的禮貌，“沒想到是你。”

陸明薇沒有動，只是將手中的銀針悄悄滑入指縫。

“你父親是個贗品中醫(yī)。”林修遠走近幾步，皮鞋踩在地磚上的聲音格外清晰，“但他身上還有一點點價值——比如，做實驗。”

“你是誰？”她問，語氣冷靜得像在讀病例報告。

“輝光制藥的董事。”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順便說一句，你母親救過我一次命。所以我留了你們家的配方。”

“配方早該毀了。”她冷冷道。

“可惜它現(xiàn)在是我的。”林修遠揚起手中針劑，“再過十分鐘，你的‘父親’就會徹底失去意識。當然，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們可以省掉這個過程。”

話音未落，他猛然抬手，針尖直刺向陸明薇咽喉。

她側(cè)身避開，銀針閃電般戳向他手腕內(nèi)側(cè)的太淵穴。林修遠悶哼一聲，針劑脫手墜地，玻璃碎裂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警報響起。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然剛才的動靜引起了注意。林修遠眼神驟冷，猛地抓起床邊的輸液架，朝她揮來。

陸明薇躍步后退，腳跟撞到床沿。林修遠趁勢逼近，另一只手已摸出腰間的電擊器。

她咬牙，袖口銀針破空而出，精準刺入對方肩井穴。

林修遠身體一僵，電擊器從指間滑落。陸明薇抓住機會，翻身繞過他身側(cè)，沖向門口。

但就在她拉開門的一瞬間，一個身影從床上坐起。

“別走。”

聲音沙啞，卻帶著命令的意味。

她回頭，看見“父親”睜開眼睛，原本枯槁的臉龐浮現(xiàn)出詭異的紅暈。他抬起手，扯下了自己左臉的一層薄膜。

皮膚撕裂的聲音讓她胃部一陣抽搐。

那是一張人皮面具。

底下是一張陌生的臉，眼角有道深深的疤痕，延伸至耳后。沒有火焰紋身。

“你根本不姓陸。”那人冷笑，聲音變得低沉而陌生，“你以為你媽是誰？她不過是我老板的一個工具。”

陸明薇怔住了。

“她親手把你送上手術臺，就為了換一瓶止痛藥。”男人繼續(xù)道，嘴角咧開，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你知道嗎？你爸那時候還沒死，親眼看著你被人切開。”

她的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

“你撒謊。”她低聲說，聲音卻像砂紙擦過鐵板。

“你自己查。”男人歪頭，指了指床頭柜上的抽屜，“那里有你真正的出生證明。”

警笛聲由遠及近，腳步聲越來越密。

陸明薇沒有再看那個男人一眼，她沖進抽屜，快速翻找。一本泛黃的檔案袋映入眼簾，封面上印著幾個模糊的字：

庚戌·廿三

正是她死亡的日子。

她捏緊檔案袋，轉(zhuǎn)身沖出門外。

走廊燈火通明，腳步聲四起。她貼著墻根疾行，腦海中卻不斷回響那個男人的話。

你以為你媽是誰？

她咬緊牙關，虎牙上的缺口隱隱作痛。

拐角處，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

白色大褂，脖頸處那道傷疤……

顧明舟？

不，不可能。

她追上去，卻發(fā)現(xiàn)前方空無一人。

只有地上，一枚袖扣靜靜地躺在燈光下，邊緣金線勾勒出篆文小字：

庚戌·廿三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背后，突然傳來器械車滾動的聲音。

她轉(zhuǎn)身，看到太平間的大門緩緩開啟，一股寒意撲面而來。

里面，一張尸體推車上，蓋著白布的人影微微動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緩緩靠近。

白布一角掀開，露出一只蒼白的手。

手背上，有一枚熟悉的紋路——龜甲圖案。

她瞳孔一縮。

阿沅？

下一秒，那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她掙扎，卻被拖入太平間。

門，在她身后重重合上。

黑暗吞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