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的冷氣順著她裸露的腳踝攀爬，陸明薇的意識在黑暗中緩慢回籠。她的手腕被鐵鏈鎖在墻角，皮膚與金屬摩擦出細碎的刺痛。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和鐵銹混雜的味道，像是某種陳舊傷口的腐化氣息。

她嘗試活動手指，銀質(zhì)鋼筆還在袖口夾層里。只是此刻針尖上殘留的龜甲粉末已完全揮發(fā)，那種熟悉的灼燒感從指尖蔓延至太陽穴——是記憶碎片開始松動的征兆。

“你媽當年就不該活下來?！?

趙金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某種扭曲的滿足。陸明薇抬頭，借著墻上微弱的應急燈，看見她正坐在一張破舊的辦公椅上，五根彩色圓珠筆插在發(fā)間，像五道血痕劃過頭皮。她手里握著一支注射器，針管里的液體泛著幽藍的光。

“你知道嗎？你母親救的那個男人……”趙金花嘴角揚起，眼底卻空洞得像兩個黑洞，“后來成了我女兒的供體。”

陸明薇沒有回應，只是緩緩將左手繞到背后，觸碰手腕上的消毒線手鏈。三圈，每一圈都是她在醫(yī)學院親手編織的。她用拇指摩挲其中一根線頭，確認自己仍處于現(xiàn)實之中。

“你不信？”趙金花忽然站起，拖著椅子靠近她，“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二十年前那場火，只有你媽活著出來？”

陸明薇垂下眼簾。她當然想知道答案。母親從未提起過火災的細節(jié)，只說那是命運。可現(xiàn)在，命運正拿著針管，站在她面前。

“你媽不該救那個男人?！壁w金花咬牙切齒，“他害死了我最聰明的女兒！”

陸明薇忽然笑了。她笑得很輕，虎牙上的缺口在燈光下微微泛白。

“所以你就拿別人的孩子來補？”她聲音低啞，卻帶著鋒利的寒意，“器官、血液、靈魂……你到底想要什么？”

趙金花的臉色變了。她猛地抬起注射器，針尖幾乎貼上陸明薇的喉嚨。

“你不懂！”她嘶吼，“他們答應讓我找回女兒，只要我盯住你……只要我盯住你們這些藥渣子！”

陸明薇的手指悄然滑入袖口，銀針已被她捏緊。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就在這時，天花板上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趙金花猛然回頭，針管偏離了幾厘米。

機會來了。

陸明薇迅速抬手，銀針破空而出，精準刺入趙金花右手合谷穴。女人悶哼一聲，針管脫手落地，玻璃碎裂聲在密閉空間內(nèi)格外刺耳。

她掙扎著要拔針，卻被陸明薇一腳踢中膝蓋窩，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陸明薇翻身站起，鐵鏈斷裂的瞬間，她聽見頭頂傳來瓦片破碎的聲響。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阿沅落在地上，動作輕盈如貓。她穿著一身深灰色連體衣，頭發(fā)扎成高馬尾，脖頸處系著一條紅色絲線。她的眼神冰冷，手中纏繞著幾根泛著暗光的毒絲。

趙金花試圖爬起來，卻被阿沅一腳踩住胸口。她驚恐地瞪大雙眼，嘴里發(fā)出咯咯的窒息聲。

“你……你是……”

阿沅沒說話，只是輕輕扯開趙金花的衣領。

子母血嬰印記赫然顯現(xiàn)，在她胸前蠕動不止。那是一幅詭異的圖騰，嬰兒蜷縮在母體子宮中，雙目猩紅，仿佛隨時會睜開。

阿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中的毒絲猛然收緊。

趙金花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血從她嘴角溢出，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串奇怪的圖案。

陸明薇蹲下身，從趙金花懷里摸出一個黑色皮質(zhì)小本子。封面燙金紋路已經(jīng)斑駁，但中央一枚虎牙圖案依舊清晰——正是她右上犬齒的缺口形狀。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不是巧合。

她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賬目映入眼簾。日期、金額、藥品名稱、交易對象……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在她神經(jīng)上的針。

“這是地下制藥網(wǎng)絡的核心賬本?！卑涞吐曊f，聲音沙啞卻堅定，“林修遠的命脈在這里?！?

陸明薇的手指停在某一頁，瞳孔驟然收縮。

2005年6月17日

收：輝光制藥集團

品名：洗髓膏（代號“庚戌·廿三”）

數(shù)量：3瓶

備注：用于替換陸某某術(shù)后鎮(zhèn)靜劑

她閉上眼，前世的記憶碎片突然涌入腦海。

碼頭邊，烈焰沖天。她被人按在手術(shù)臺上，四肢固定。母親站在對面，臉上滿是淚痕，手里握著一瓶透明液體。

“對不起……”她聽見她說，“只要你能活下去……”

火焰吞噬了整個房間。

陸明薇猛然睜開眼，陰陽眼已然開啟。她看見趙金花體內(nèi)涌動的黑氣正在消散，化作點點星塵飄向空中。那些星塵中，隱約浮現(xiàn)出一個年輕女孩的臉——正是趙金花口中“最聰明的女兒”。

她沒有再看趙金花一眼，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等等?！卑浣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瓶子，“這是解藥。你體內(nèi)的毒素已經(jīng)開始擴散?！?

陸明薇接過瓶子，目光落在阿沅脖子上的紅線?！澳阒卸玖??！?

阿沅苦笑，“早就習慣了?！?

“為什么幫我？”

阿沅沉默片刻，忽然哼起一段民國小調(diào)。旋律凄婉，像是風中殘燭。

“因為你母親……是我?guī)煾肝ㄒ坏耐降??！?

話音未落，她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血沫。

陸明薇皺眉，扶住她搖晃的身體。

“你還撐得住嗎？”

阿沅點點頭，眼神卻逐漸渙散。

“走吧……別讓她們白死。”

陸明薇沒有再問。她將賬本塞進外套內(nèi)側(cè)，推開門，夜風撲面而來。

療養(yǎng)院外，烏云密布，月亮被遮蔽在厚重的云層后。遠處鐘樓敲響十一下，時間錯亂得如同夢境。

她回頭看了一眼。

阿沅的身影已經(jīng)倒下，紅色絲線散落在地上，像一灘凝固的血跡。

她轉(zhuǎn)身，踏入夜色。

身后，趙金花的尸體慢慢冷卻，子母血嬰印記在月光下最后一次閃爍，隨后徹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