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從地底漫上來，裹著腐葉與金屬銹味。陸明薇腳下的泥地陷了半寸，鞋底傳來黏膩觸感，像踩著某種軟骨動物的內臟。她低頭，看見一只半透明的蟲子從靴邊爬過，背脊泛起細密的鱗光。

“還有三百米。”阿沅比劃手勢，指尖在霧氣中劃出殘影。她的絲線在手腕繞了三圈，末端垂落，在風中微微晃動，像是某種脈搏的延伸。

顧明舟走在最后，呼吸節奏比往常快了半拍。他的右手始終按在腰間，那里藏著一枚微型顯微鏡，鏡片邊緣已被霧氣腐蝕出細小的裂痕。他沒說話，但陸明薇能感覺到他繃緊的肩胛，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們必須穿過這片沼澤，才能抵達林修遠私宅的后門。那里，藏著一個藥童——最后一個知情者。

霧氣突然濃稠，像一層濕布貼在臉上。陸明薇抬手，指尖觸到空氣中的顆粒，細如塵砂，卻帶著刺鼻的甜腥。她迅速掏出銀針，在手腕內側劃出一道淺痕，血珠滾落，瞬間變成墨綠色。

“毒性在空氣中。”她低聲說，聲音壓得極低，“阿沅，絲線頻率調快兩拍。”

阿沅點頭，迅速解開手腕上的絲線，重新纏繞。她的動作快而精準，像在編織某種密碼。綠色絲線在霧中微微發亮，像是回應她的指令。

顧明舟忽然踉蹌了一下，扶住一旁枯樹。他的額角滲出冷汗，瞳孔邊緣泛起淡灰。

“瘴氣影響神經。”陸明薇轉身，銀針已抵住他風池穴，針尖微微下沉，“忍住。”

針入，顧明舟猛地抽氣，手指攥緊樹皮，指甲剝落。他咬緊牙關，喉結滾動，像在吞咽某種不可言說的痛楚。

“你不是來殺我的。”陸明薇在他耳邊輕聲道。

顧明舟眼神一震，瞳孔恢復清明。他松開樹干，掌心留下五道深痕。

“你已經習慣了。”他低聲道，聲音沙啞，“這種毒性。”

陸明薇沒回答。她確實習慣了。從重生那一刻起，毒就纏著她，像一層看不見的繭。

霧氣中傳來細微的水聲，像有東西在泥底蠕動。阿沅忽然停下，指尖迅速比劃：前方十步，陷阱。

陸明薇蹲下，用銀針挑起一塊腐葉。葉脈間藏著細小的氣孔，正不斷吐出淡紫色煙霧。她將針尖浸入血珠，滴在氣孔邊緣。紫色煙霧立刻扭曲，像被什么東西吞噬。

“是毒腺。”她低聲，“有人故意布置。”

阿沅迅速抽出一根藍色絲線，纏繞在腐葉根部，打了個死結。她比了個“繞行”的手勢。

他們繞過陷阱，繼續前行。霧氣漸稀，遠處隱約現出一道石墻輪廓。陸明薇心跳微快，卻在下一秒僵住。

顧明舟倒下了。

他跪倒在地，雙手撐地，指節發白。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像是被什么東西撕扯。他的眼白開始泛紅，嘴唇泛紫。

“不對。”陸明舟喘息，“這不是瘴氣……是……”

陸明薇迅速翻轉他手腕，脈象紊亂，卻帶著某種熟悉的節奏。她瞳孔微縮，立刻抽出三枚銀針，刺入他風府、啞門、人中三穴。

顧明舟猛然抬頭，喉間發出低吼，像是某種野獸的嘶鳴。他抬起手，指尖泛起金屬光澤，直指陸明薇咽喉。

她沒有閃避。

針尖停在她喉前半寸，顧明舟的手在顫抖。他的眼神在掙扎，像是在與某種東西搏斗。

“你不是來殺我的。”她再次重復，聲音比剛才更輕，卻更冷。

顧明舟的手猛地抽搐，銀針墜地。他喘息著跪倒在地，額角冷汗如雨。

“你……”他抬頭，眼神復雜，“你怎么知道？”

“你脈象里有舊傷。”陸明薇收針，“不是瘴氣，是你自己。”

顧明舟沉默。他低頭撿起銀針，動作遲緩，像是在確認自己是否還能掌控這雙手。

阿沅比劃手勢：前方，安全。

陸明薇點頭，繼續前行。他們終于穿過霧區，站在石墻外。墻后，是一座莊園，燈火昏黃，像一只蟄伏的獸。

“接下來，得進去。”她低聲。

阿沅從懷中取出一個藥包，打開，取出一枚綠色結節。她比劃手勢：試毒液原料。

陸明薇接過，指尖摩挲那顆結節。它表面有細密紋路，像是某種藥材的種子。她將它貼在鼻尖，一股辛辣氣息涌入鼻腔，帶著一絲腐爛的甜。

“骨蝕藤。”她低聲道，“洗髓膏的變種。”

阿沅點頭，指向墻角一扇小門。門邊，站著一個守衛，手里端著一杯液體。

“試毒。”顧明舟道。

陸明薇接過杯子，液體呈墨綠色，表面泛著細密泡沫。她閉上眼，回憶前世在實驗室中研究洗髓膏的資料。她知道，骨蝕藤提取液在高濃度下會麻痹中樞神經，但若控制得當，可引導毒性至四肢，避免致命。

她深吸一口氣，仰頭飲下。

液體入喉，像火在血管里燒。她立刻抽出銀針，刺入合谷、太沖、涌泉三穴，引導毒性下行。指尖瞬間發麻，腳底也傳來灼熱感。

她咬住舌尖，血味讓她清醒。

“過了。”她低聲。

守衛點頭，側身讓出一條路。

三人踏入莊園，身后霧氣翻涌，像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口。

陸明薇低頭，看自己手腕。消毒線手鏈崩裂了一根，線頭垂落，像一條斷尾的蛇。

她沒去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