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碎在鏡面殘渣上，映出陸明薇半張臉。她靠墻緩了兩秒，喉間泛起鐵銹味。耳后銀針殘留的刺痛提醒她，意識還在線。

阿沅的手搭上她的肩，指節發白。顧明舟伏在地上，胸口起伏微弱，額角血痕干涸成暗褐。他寫下的公式已經模糊，像是被什么吞噬過。

“走。”陸明薇低聲道，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她繞過滿地玻璃，踩著血跡前行。空氣中仍殘留著洗髓膏的氣息，像某種腐爛的藥材在骨髓里爬行。

門后是臺階，向下延伸。沒有燈，只有風從深處吹來，帶著潮濕與霉味。

阿沅用絲線系住她的手腕，另一端纏在自己掌心。紅色、藍色、綠色，交織成三角符號。

腳步聲在腳下回響，一層，又一層。

臺階盡頭是一條狹長通道，墻面斑駁，隱約有刻痕。陸明薇抬手摸去灰塵，指尖觸到龜甲紋路，凹陷處殘留著墨跡。

“藥杵……”她低聲念出字跡，眉頭皺緊。

前方傳來機械音，沙啞而熟悉——林修遠母親的聲音。

“快逃……他們要把你煉成藥杵……”

聲音從四面八方滲進來，像是貼著皮膚爬過。陸明薇咬住舌尖，血腥味讓她清醒。

“別聽。”她扯下耳后銀針，刺入太陽穴，痛意炸開，將幻象逼退。

鼓聲響起，低沉如心跳。

三人繼續前行，空氣越來越悶。通道盡頭是一扇木門，朽壞不堪，輕輕一推便裂開縫隙。

地窖出現在眼前。

二十具鼓狀物排列整齊，懸掛于石壁之間。表面繃緊，似人皮制成。中央一張石臺，臺上放著一根鼓槌，木質光滑，卻泛著血光。

陸明薇走近一步，鼓聲驟然加劇。

“不是幻覺。”她喃喃。

阿沅拉住她，指向角落。一個身影蜷縮在陰影中，瘦小，瑟瑟發抖。

林修遠的聲音接踵而來：“你以為祖母是受害者？不，她是第一個自愿者。”

陸明薇瞳孔一縮。

“她把自己煉成了藥杵，為的是封印我母親的靈魂。”

錄音播放到這里，戛然而止。

寂靜壓下來，只有鼓聲。

陸明薇一步步走向那根鼓槌。指腹拂過槌身，觸感冰涼，卻留下一道指痕——女性手掌輪廓，清晰可見。

“祖母……”她喉嚨發緊。

身后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

顧明舟砸開了藥柜，塵埃飛揚。一只枯瘦手臂從柜底伸出，緊接著，一個孩子跌了出來。

十歲左右，滿臉污垢，衣衫襤褸。他掙扎著抬起頭，眼神驚恐。

“你見過林修遠采血嗎？”陸明薇蹲下，聲音冷冽。

男孩點頭，嘴唇顫抖：“每天……每天……他在我的血管上畫符……然后割開……”

“他的母親呢？”

男孩搖頭，忽然指著鼓槌尖叫：“那個女人……她一直在哭……”

鼓聲陡然急促。

陸明薇猛地轉身，鼓槌正緩緩抬起。

她抽出銀針，刺入膻中穴，寒意直透胸腔。陰陽眼再次開啟，視野翻轉，鼓槌之上浮現出一道虛影——祖母的臉，痛苦扭曲。

“她在里面……”她低語，“沒死，只是被封住了。”

阿沅迅速比劃手勢，示意鼓陣規律。陸明薇按節奏敲擊其中一面鼓，毒煙瞬間噴出，彌漫整個地窖。

“掩護我們。”她對男孩說，“帶我們去他采血的地方。”

男孩點頭，顫巍巍起身，領著她們穿過鼓陣，來到最內側的一面墻前。

墻上刻著文字，古老篆體，斑駁難辨。陸明薇擦去灰塵，讀出內容：

“以血脈鎮魂，以藥杵封印。”

她手指停頓在最后一行字上。

“林修遠的母親……是他親手封的。”

鼓聲轟鳴，像是回應。

顧明舟扶著藥柜站起，臉色蒼白，嘴角溢血。他盯著鼓槌，眼神復雜：“難怪他要穿袖扣……那是封印器。”

陸明薇抬頭，看著祖母的虛影，輕聲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虛影無言，只有一滴血淚滑落，滴在鼓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地窖開始震動。

男孩驚叫：“他發現我們了！”

陸明薇一把抓住鼓槌，用力拔出。鼓面撕裂，血霧噴涌而出。

她揮槌砸向石壁，裂縫蔓延開來。

“走！”她喊。

三人沖出地窖，身后轟然塌陷。

風從地下卷起，裹挾著血與灰。陸明薇回頭看了一眼，鼓槌上的血痕正在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她握緊槌柄，轉身離開。

地面上傳來警笛聲。

遠處，天邊泛起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