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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斷龍之刺

夜風嗚咽,卷過龍骨崗西坡嶙峋的亂石,帶著硫磺的余燼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糖甜香。陳默指尖還殘留著那枚射向龜田的銀針冰冷的觸感,以及銀針脫手瞬間,指腹劃過鷹骨笛粗糙紋路的微痛。崗頂營地短暫的死寂如同緊繃的弓弦,下一秒,龜田壓抑著極度暴怒、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便撕裂了夜空:

“搜!給我把那個瞎子老鼠…碎尸萬段!!!”

探照燈的光柱如同瘋魔的巨蟒,在崗坡上狂亂掃視!皮靴踏過碎石的聲音、拉動槍栓的脆響、軍犬狂躁的吠叫,如同死亡的潮水,從崗頂洶涌而下,直撲陳默之前藏身的洼地!

“走!”陳默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冰,瞬間斬斷紅姑和周二狗望向崗頂的悲憤目光。他背上昏迷的唐糖,三人借著亂石的陰影和夜色的掩護,如同三道融入黑暗的溪流,朝著與崗頂追兵相反的方向——龍骨崗西南麓更深的溝壑急速撤離。

身后,槍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子彈打在巖石上濺起點點火星。陳默的耳朵捕捉著彈道撕裂空氣的尖嘯,身體如同未卜先知般在嶙峋的地形間騰挪閃避。他的鼻子過濾著風中的氣息,避開日軍軍犬最可能追蹤的路線,專挑石膏礦渣堆積、硫磺氣味濃烈的區域穿行。

不知奔逃了多久,直到將追兵的喧囂遠遠甩在身后,三人才在一處被巨大風化石遮蔽、下方有天然巖穴的隱蔽溝底停下。陳默小心翼翼地將唐糖放下。唐糖的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斷肢處的石膏在奔逃中崩裂了一角,滲出的不再是膿血,而是一種粘稠、暗褐、散發著腐朽甜腥的液體——壞死的組織液!磺胺的藥效,在殘酷的奔逃和持續的高熱消耗下,終于走到了盡頭。

“唐糖…唐糖…”紅姑跪在唐糖身邊,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用沾濕的布片擦拭著他滾燙的額頭和干裂的嘴唇。

陳默的指尖搭上唐糖的頸側動脈。那搏動微弱、飄忽,如同風中殘燭最后的顫抖。他摸索著解開唐糖胸前的衣襟,想為他施針吊命,指尖卻觸到了一個硬物——是唐糖貼身藏著的一個小小的、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物件。

他下意識地將其取出。油布散開,露出里面的東西——不是武器,也不是藥品,而是一個用暗紅色糖稀(可能是混合了某種草藥汁)凝固捏塑而成的、栩栩如生的糖人!

這糖人捏的竟是他陳默自己!盲眼微闔,手持骨笛,衣袂仿佛在風中飄動。雖然只有寸許高,卻神韻十足!糖人的底座上,還用極細的麥芽糖絲,勾勒出幾個幾乎難以辨認的微凸小字:“甜能鎖千鈞”。

唐糖在生命最后的時光里,在斷腿的劇痛和高燒的折磨下,用他僅存的、視若生命的手藝,捏出了他心中戰友的形象,并留下了這句如同偈語般的遺言!

陳默的指尖死死攥住那小小的糖人,冰冷的糖塊硌得掌心生疼。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灼熱,如同巖漿般在他胸中奔涌!甜能鎖千鈞…鎖住的不僅是鉆機軸承,更是他陳默此刻幾欲崩潰的心神!

就在這時!

“呃…”擔架上的唐糖,喉嚨里突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嘆息般的抽氣。他的眼皮極其費力地顫動了一下,竟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渙散的目光沒有焦距,卻仿佛穿透了無邊的黑暗,落在了陳默的方向。

他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著,沾著黑血,吐出的字眼如同游絲,卻異常清晰:

“陳…大夫…別…別浪費…針…在我身上…”

他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如同痙攣般動了一下,仿佛想指向某個方向,卻最終無力地垂下。

“…甜…鎖千鈞…千…蟾…焚天…”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那最后一絲微弱的氣息,如同燃盡的燈芯,徹底消失在冰冷的夜風中。那雙曾經靈動、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永遠地靜止了。

“唐糖——!!!”紅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溝壑中回蕩。

陳默沒有哭。他緩緩俯下身,用自己沾滿泥污和血漬的手,輕輕合上了唐糖那雙至死都帶著一絲不甘與執念的眼睛。他拿起唐糖那只唯一完好的、此刻已冰冷僵硬的左手,將其輕輕按在那小小的“陳默”糖人上。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交接。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將那個小小的、寄托著戰友最后信念與手藝的糖人,緊緊攥在手心,如同握住了一柄無形的、淬火的重劍!空洞的“目光”如同燃燒的寒星,穿透黑暗,死死“釘”向崗頂那依舊喧囂的日軍營地!

“紅姑!周二狗!”陳默的聲音嘶啞,卻蘊含著一種山岳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決絕,“挖坑!深埋!不留痕跡!唐糖…不想我們為他耽擱!”

淚水模糊了紅姑的視線,她咬著牙,和同樣悲憤的周二狗一起,用能找到的一切工具,在堅硬的礦渣地上奮力挖掘。

陳默則走到巖穴入口,迎著凜冽的夜風,再次舉起了那根鷹骨笛。這一次,他沒有叩擊,也沒有吹響,而是將笛孔緊緊貼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指腹在笛身極其細微地、以一種奇特的頻率摩挲著。

他在“聽”。

聽風!聽這片被戰火撕裂的山河!

夜風穿過崗頂日軍營地帳篷的縫隙,帶來隱約的日語交談;穿過堆積的物資箱,帶來空洞的回響;穿過那些臨時構筑的沙袋工事,帶來沉悶的阻礙…風的流速、方向、受阻時產生的微妙渦旋和音調變化,如同無形的探針,在陳默腦海中構建出一幅流動的營地輪廓圖!

他的耳朵如同最精密的聲吶,在嘈雜的風聲中,死死鎖定著營地中心——龜田指揮部帳篷的方位!風穿過那頂最大的帳篷時,產生的獨特共鳴頻率,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時間緊迫!埋好唐糖,三人甚至來不及堆起墳塋,只用碎石和枯草草草掩蓋了新翻的泥土。

“走!回崗西!”陳默的聲音斬釘截鐵,“龜田的‘地脈鉆’,快到了!老鐘他們…需要眼睛!”

然而,當他們剛摸出藏身的溝底,爬上西南麓一處視野相對開闊的土梁時,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的血液瞬間凝固!

東方天際,已泛起魚肚白。灰蒙蒙的晨光下,只見蜿蜒的漢江支流老龍口方向,一支由數艘大型鐵殼駁船組成的船隊,正溯流而上!駁船上,覆蓋著巨大的防水帆布,帆布下凸起的輪廓,赫然是某種前所未見的、巨大而猙獰的鋼鐵構件!船頭飄揚的膏藥旗,如同滴血的獠牙!

“地…地脈鉆!”周二狗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是…是龜田的‘地脈鉆’!運…運到了!”

更令人心膽俱裂的是船隊的護衛!兩艘裝備著機槍炮塔的日軍巡邏艇在船隊前后游弋!岸上,沿著河灘,一支規模不小的日軍步兵分隊正全副武裝地隨船警戒行軍!刺刀在晨光中反射著冰冷的寒芒!

老鐘的游擊隊,就算能趕到,面對這樣水陸空(巡邏艇火力可覆蓋沿岸)立體防護的重型裝備運輸隊,無異于以卵擊石!

“完了…”紅姑臉色慘白,喃喃道,“老鐘他們…攔不住的…”

陳默死死“盯”著那支如同鋼鐵巨獸般緩緩逼近的船隊,攥著“陳默”糖人的手,骨節因用力而發白。唐糖最后那句“千蟾焚天”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蟾…紙蟾?折伯!折伯的紙扎手藝!

一個瘋狂到極致的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瞬間在陳默腦中成型!他猛地轉向紅姑和周二狗,聲音因激動而帶著金屬般的顫音:

“周二狗!這附近,有沒有大片大片的…死水塘?水要臟!越臭越好!最好長滿綠毛浮萍!”

周二狗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有!有!崗西野鴨洼!一大片爛泥塘!臭得能熏死野狗!鬼子巡邏都繞著走!”

“好!”陳默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紅姑!你立刻去鎮子!找到折伯!告訴他…唐糖的‘甜點’…需要他的‘千蟾’來送!材料…就在野鴨洼!”

紅姑雖然不明所以,但毫不遲疑,轉身如同離弦之箭,消失在晨霧中。

陳默則帶著周二狗,朝著野鴨洼方向疾奔。他的心中,一個用爛泥、紙扎和烈火構成的絕殺陷阱,正迅速勾勒成型。龜田的“地脈鉆”如同懸頂之劍,而唐糖用生命傳遞的“千蟾焚天”,將是斬斷這柄劍的…斷龍之刺!

晨光刺破云層,照亮了龍骨崗亂柴崗般蒼涼的輪廓,也照亮了江面上那支象征著毀滅的鋼鐵船隊。一場以匠心為刃、以山河為爐的終極碰撞,即將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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