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參差不齊的高樓透出百廢待興的樣子，好多的建筑正在施工，橋邊的方野默默遠(yuǎn)眺這個陌生的大都市。

他思考著自己的活路，自己唯一賴以生存的活計不過是一把子力氣，看著遠(yuǎn)處綠布鐵皮遮擋的高樓大廈，思考著或許可以如在老家時一樣，繼續(xù)嘗試做苦力的工作?？蛇@樣的工作應(yīng)該在哪兒找呢？

這樣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生活實在讓人身心疲憊沒有斗志，說不好這樣的狀態(tài)再持續(xù)更久一些，他也會像那些乞丐一樣只能懶散地躺在橋洞里面等死了！

方野向著建筑工地方向走著，一路上試探地問了四五個工地。

“您好！請問，您這里有活干嗎？”

可收到的回答，沒一個算得上好消息。

“身份證都沒有，你小子不會是逃犯吧？”

“滾滾滾，快走，我可不想把條子引來?！?

“……”

因為自己沒有證件，任憑方野好說歹說，那些工頭們就是不樂意留下他。

在這個混蕩的年代，可靠比什么都重要，所有工頭手底下的人都是同村的，沒人愿意帶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來歷不明的人，給自己招惹麻煩。

“我這里倒是缺個搬磚的，沒證件倒是也不是不能收，但是得看看你能不能干得了！”

問了不知道多少工頭到了鬧市的最東邊，這才讓方野碰見了這么一個愿意讓他干活的工頭。

這么走了一下午，問了大半個鬧市，此時的方野已經(jīng)是饑腸轆轆。

“我可以干！我力氣很大，老板，我能干四五個人的活！”

方野趕忙表決心，錯過了這一家真不知道下一個能干活的地方在哪里了！

“但是……”

聽到方野答應(yīng)，工頭反倒拿腔拿調(diào)起來。

在劉家屯時就被打壓克扣慣了，哪還不懂這些滑頭們的意思？以為工頭是想讓方野表示表示，但是奈何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只能咬咬牙如實相告。

“老板！我手里一分錢也沒有！等我掙到錢?！?

“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工頭急忙打斷方野的話。

“你小子連證件都沒有，我可是冒了風(fēng)險才給你活兒干的。這樣，我留你一個月，工錢很低，一個月只能給你發(fā)十塊錢！可以就開始干活！”

工頭一副高姿態(tài)的對方野說道。

“管飯嗎？”

方野也知道十塊錢實在是太少了，在劉家屯干一個月活即便被克扣也能拿到個三十！但是這人生地不熟的，實在是沒辦法，抓到什么就是什么吧！

也只能期望這邊能包飯，不然他只能再找下一家了。連飯都吃不起難道靠討飯來干一個月活嗎？

“這不用擔(dān)心，我們這里管吃，但是不管住，你有住的地方嗎？”

達到目的的工頭，多問了一嘴。不過是不是出于好心，那就不知道了。

方野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地方住。

工頭稍作思考，似乎是想起了某件事情，眼睛忽然泛起古怪的光芒，看向方野道：“小子，我們這里晚上建材都不搬走！缺個守夜的人，你看在那個保安亭子里能睡不。就是得幫忙照顧好材料！早上會有人和你換班?！?

方野聽到這話簡直驚喜，本來只奢望著能找到個干活吃飯的地方，想不到工頭這么好心，居然還提供了住的地方。方野滿口答應(yīng)下來！

盡管知道這兩個活可能都是拿工錢的，但是具體多少工錢方野也沒辦法細(xì)想，反正再多到了最后能進自己口袋的就十塊錢！不得不說這大城市比劉家屯的沙場還黑。

“謝謝工頭！”

“沒事！我孩子和你一般大哩！老實干活就行，去搬吧！”

工頭哈哈笑了，拍了拍方野的肩膀。

方野答應(yīng)完，一股腦投入到了搬磚大業(yè)中，工頭在一旁監(jiān)視了一會兒，見這孩子干活不僅麻利而且踏實，這才安心下來。點燃一根香煙抽了起來。

就這樣工地上多招了兩個崗位，錢又都進了他的口袋。

一直忙到下午的方野終于等到開飯，狠狠地吃了三大盆米飯，伴著魚肉油葷，菜葉冬瓜。好好地吃了一個飽飯，但是這場面倒并沒有嚇到多少工地上的工人，大家都是干力氣活的，沒點油水吃不飽誰干得了這些活？

個個都能干一大盆，期間還有幾人過來和方野討好地客套了兩句，一聽到方野是從鄉(xiāng)下屯子里來的，立馬就劃清界限，不冷不熱了。

工地散場后，工人們成群結(jié)隊向著家的方向走去，他們的工程任務(wù)是在這個大橋邊上起一棟十二層的高樓，攪拌機轉(zhuǎn)了一天，被工地上的機器吵鬧聲震了一天的方野終于能安安心心的窩到保安亭子里。

除開桌椅，一個前后不過一米五大小的保安亭，對方野來說伸個懶腰都覺得擠，但好歹有了安身的地方。修整了一會兒，天已經(jīng)變暗，想起巡夜的任務(wù)，還是起身拿過保安亭門上掛的破舊保安服披上。提著保安巡邏照明專用的手電筒，開始巡視建筑工地。

夜里的龍川區(qū)大部分地區(qū)還是黑燈瞎火的，從橋這邊看去，河對面是高高矮矮的筒子樓，發(fā)著溫黃的光。

方野從那些工人嘴里聽到的消息，河對面叫貧民街。龍川區(qū)七成的人口都擠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地方。所以這個街區(qū)里的樓建得毫無規(guī)則，密密麻麻。

但是也意外的為眾多底層人群提供了棲身之所。方野開始幻想著什么時候他可以在龍川區(qū)立足，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再到貧民街里找個家。這樣他就徹底不用再回那個充滿黑暗的劉家屯了。

對于另一邊的鬧市，方野心里總是很抗拒，到了現(xiàn)在他仔細(xì)回想，發(fā)現(xiàn)阿飛是真的騙了他。之所以拉他一把完全是因為車停下來了，車不停阿飛的手永遠(yuǎn)不會伸出來。

方野嘆了口氣，他正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游蕩，也在飛快成長，想辦法融入這個城市。首先他需要吃到飽飯，還得攢點錢，這個活畢竟只能干一個月，一個月之后又無處可去。

“誰！”漫無目的的在工地巡視，手電燈突然照到了一個人影。

還來不及細(xì)看，那個人影一晃就在手電燈里消失了蹤影。沒想到看建材的第一天就出現(xiàn)了情況，方野不知道是不是該怪自己運氣不好。這一天什么事都往自己身邊湊，心里滿是憤慨，急忙追上那道人影。

“站??！不許跑！”方野手里的燈照來照去，終于對準(zhǔn)了那個人影。手電的光一下穩(wěn)定起來，定定跟著那抹身影。以方野的速度不需要幾步就追上了。一個前撲，把人影牢牢地壓倒。

“救命！救命！”

“不許叫！把東西交出來！”

手電對準(zhǔn)人影的后腦勺，方野只聽到那人悶悶地喊著救命。

“都給你！就在旁邊?！?

方野拿手電一照，身邊只有一個灰色的蛇皮袋，翻找了一下，里面只有破爛的垃圾和瓶子。

把人翻了過來，這才看見這個人影原來是個小孩子，十二三歲的樣子，臉上灰撲撲的，身上還帶著股臭味。方野急忙起身，對著那個人影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撿廢品的，我來這邊找點垃圾！我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了！”

“……”

見方野沒有說話，乞丐心里更不踏實了：“求求你放過我，我什么都沒拿！我就是來這邊撿一點廢品去賣！”

見到這個小孩身上沒有其他東西，方野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退后兩步撿起掉落的工服重新披在身上。

這時撿廢品的小孩也站起身來，怯怯的拿過蛇皮袋，眼睛膽怯地望著方野，沒得到方野的同意他不敢有別的動作，很像學(xué)堂上被捉住錯處的小孩。

“你怎么走到工地里面來了？”方野抬頭問道。

撿廢品的小孩聽見問話才抬起頭來：“這邊工地上的人很多，會有一些不要的廢塑料，我想撿一點回去。”

“撿夠了嗎？這些就能吃上飯？”方野拿燈照著，俯身翻了翻蛇皮袋里的廢品。

“差不多了，我在住的地方還留了一袋，能換到一個餅子！”小孩忙著點頭，這時候只想方野放過他，看著強壯高大的方野，他總是覺得心里害怕。

“你跟我過來！”方野開口，小孩驚慌地抬頭，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求求你不要把我賣給麻炮子！我不是乞丐，我求求你了！”小孩倔強地不動了，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這下倒是把方野弄得措手不及，他唯一一次聽見麻炮子還是阿飛告訴他，那邊是搬貨的地方，現(xiàn)在看來這個麻炮子絕對不是什么好人！

“我就是剛來這里打工的！不賣人！我保安室里還留著一點飯菜，準(zhǔn)備明天吃的……”方野也是被這小孩的哭聲弄得措手不及，于是快步回到保安亭拿出飯盆，把剩下的一些米飯給了撿廢品的小孩。

倒不是說方野太過善良，而是接下來他有個打算，需要好好問問這個小孩。

“你說撿廢品能換到餅子，那能換到錢嗎？”方野看著小孩大口地吃著飯，在一旁問道。他得提前計劃好，一個月的工錢才十塊錢，而現(xiàn)在街面上一個餅子得兩角錢。這十塊錢只夠他吃十五天的餅子。

“當(dāng)然能換錢了，一袋廢品可以換兩角錢?！毙『⒆炖镆贿吔乐鴽]吞下去的飯一邊微微抬起頭，用下巴往旁邊的蛇皮袋方向指去。

“那賣到哪里呢？誰收？”

略微思考一番后方野接著開口。

“過了橋，貧民街往左邊走，有一家收廢品的站。我都是在那換的。或者第三鬧市街的廢品總站?！毙『⒒貞?yīng)著。

盆里的飯并不多，小孩兩三口就吃完了，也沒辦法留太多，這么一點還是方野看著他們都收了碗，自己上前幫忙，糊弄了一圈才留下了這么幾口。留兩口飯都這么不容易，何況他只干下午的活！早上那一頓可沒著落。

方野從小孩手里接過飯盆：“趕緊走吧！以后別再往這邊來了，下次可不一定能碰上我了！”

“謝謝你！”小孩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方野打斷。

方野揮了揮手，小孩便提起身邊的蛇皮袋，連走帶跑地消失在了工地外的夜色里。

巡視完后，方野倚靠在保安亭的墻壁上，思緒翻飛。

“怎么才能在這個城市活下去呢？”

僅憑現(xiàn)狀，只暫時緩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想要徹底“活”的問題，一時間還沒找到答案。

方野是個粗人，可還是聽說過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不相信，自己這一輩子，都得睡在保安亭當(dāng)中。

眼前的龍川以及這個世界都如此之大，日后的事情還未有定數(shù)，自己的人生到底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發(fā)展，一切的一切都還未有定論。

目前的困苦，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方野內(nèi)心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憧憬，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到底會朝著何處發(fā)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