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果然只有一張床。

姜祈生嘆了口氣，認命了。

韓璐剛剛如此據理力爭，現在再說什么反而顯得她矯情。

月光透過薄紗窗簾，在床單上鋪開一層朦朧的銀輝。窗外樹影搖曳，枝椏的輪廓投在木質地板上，一晃一晃的。

“要不我睡地上？”姜祈生客氣地問。

她真不太習慣和別人睡一個房間，更別說是睡一張床了。

“不用。”韓璐坐在左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雖然你長得好看，但我也不差呀。咱們都是女的，就是真有點什么，你也不虧。”

姑娘，你這句“就算真有點什么”一出，思想就很不對勁了好嗎？

“你就睡這吧，晚上睡地板太危險，萬一有鬼從床底下爬出來，你不就涼了？”

姜祈生一想，韓璐說得也不無道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后，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開始躺尸。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感覺到床的另一邊深深陷了下去。

原來和別人同床共枕，是這種奇妙的感覺。

“睡了嗎？”韓璐翻了個身，臉朝姜祈生，輕聲問了一句。

怎么有人的睫毛天生這么長、這么密。

她暗自嘀咕著。

“沒。”

盡管沒有睜眼，姜祈生卻能感受到韓璐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我剛剛真不是無理取鬧，也沒有刻意排擠她的意思。”韓璐說。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總覺得應該向姜祈生解釋一下。

“我知道。”

沒想到姜祈生語氣平靜，對韓璐所說的話絲毫不感到意外。

“如果我沒猜錯，那女人不是個善茬。”

“她聽到我不合時宜地提出住宿的要求，下意識覺得我是個沒什么心眼的軟柿子，進了副本還一心想睡覺。”

“想和我住一間，不過是想找個能在合適的時候給自己做替死鬼的人。”

“你是想說這個嗎？”

韓璐一愣，沒想到自己還沒說，姜祈生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

不錯，在黑框游戲，他們要面對的不僅是來自副本的危險，還要小心防范同樣作為玩家的其他人出陰招。

有時候，人心比鬼神更可怕。

“如果今天那女人邀請的是其他人，你也會攔著？”姜祈生問道。

韓璐聽到這個問題，看向她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

“我也只是個能力有限的普通人，你看到啦，還得靠著玉堂哥和老齊過副本呢。”

“所以答案是不會？”

“只能說，能救則救。副本里的死亡很多，但我不想看見這種無謂的犧牲。”

能救則救嗎？

倒是很誠實。

這姑娘雖然性格跳脫，實際上心里跟明鏡似的。

如果今天她說自己無論是誰都會幫，那她反而要重新考慮接下來是否要和這組人一起行動。

想到這里，姜祈生不禁自嘲地勾起嘴角。

她真的認為自己是什么善類？還是說接近自己另有目的？

誠然，姜祈生或許做不到像那個女人一樣主動設局害人，但如果真的到了生死關頭，為了活命，她恐怕也會將道德拋諸腦后。

雖然這么說，但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初次進入副本遇到的是韓璐這樣的人，實在是一種幸運。

即使不能全程帶飛通關，也談不上有多良善，但至少不會利用信息差來坑害新人。

“快睡吧。時間不早了。”

姜祈生不想再多做無謂的思考，她相信任何事情，必有物盡其用的最優解。

韓璐還想再說什么，卻發現身邊的姜祈生竟然已經睡著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決定和她一樣合上雙眼，放空大腦。

“詭異地磕到了……”

“樓上的，好像不止是你……”

“不行，我一直是璐璐的死忠單推唯粉！我不會動搖的！”

“得了吧，姐妹磕cp不丟人，歡迎加入我們“祈璐”大家庭！”

“好家伙，這么快連cp名都有了，不過“祈璐”這名字不太好聽，像“歧路”，還是改成“生璐”吧！”

“驚悚直播游戲中，你是我唯一的“生璐”。我靠好應景！”

“好好好，我宣布“生璐”cp從今天開始就直接原地出道，給我一起走生路！”

在姜祈生不知道的地方，直播間的觀眾看熱鬧不嫌事大，已經嗑起了邪門cp。

……

夜里，姜祈生是被冷醒的。

她的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膝關節涼得像塊冰。

被子呢？

她迷迷糊糊剛想要伸手去拽，忽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勁，馬上收回了手，一動不動。

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腐朽氣息，難聞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一陣似有若無的腳步聲，像是……某種沉重的軀體緩緩拖行進入房間。

姜祈生能感覺到和那東西之間的距離正在一點一點縮小。

直到近在耳邊。

她微微睜開一點眼皮縫隙，想去看那究竟是什么。

卻正對上一張蒼白的臉懸掛在面前。

是韓璐的臉。

她漆黑如深井的瞳孔緊緊盯著姜祈生。

“韓……”

姜祈生心里一陣恐慌，想喊她的名字，聲音卻卡在喉嚨里，怎么也發不出來。

別找我，我可沒害過你。冤有頭債有主，誰害的你你去找誰……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一時之間，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難怪說人總是遇事才信鬼神。

姜祈生此刻無比后悔自己沒有去廟里多買點開光道具戴在身上。

也不知道念經對這種東西有沒有用。

她心一橫，眼睛一閉，專心背起了金剛經。

耳畔的聲音竟然真的漸漸消失了。

真走了？

做足了心理建設后，姜祈生才有勇氣再次睜開眼睛。

她定睛一看。

哪有什么韓璐，睡在她旁邊的分明是一具尸體。

皮肉簌簌地剝落，露出里頭森森白骨。空蕩的眼眶里，幾條肥白的蛆正緩緩扭動著，鉆出兩行粘稠的血淚。

那具尸體伸出無數雙蒼白的手，像蛇群般纏繞著貼上她的腳踝、腰腹、脖頸——組成一條無形的巨蟒，就這樣將她絞緊、吞咽，將她拖進一具腐爛巨獸的胃囊。

墜入永無止境的黑暗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