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指尖還殘留著銅牌邊緣的鋸齒感,掌心的血銹紋路在夜風中微微發燙。他站在紡織廠外的巷口,陳半瞎的呼吸聲在身后斷斷續續地起伏,像一只漏氣的老風箱。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機油味,像是從地底深處翻涌出來的銹蝕氣息。沈硯皺眉,抬頭望向頭頂——街道兩側的屋檐下,不知何時掛滿了紅紙燈籠。
燈籠一盞接一盞,整齊排列,像是某種儀式的邊界線。它們的光暈在夜色中泛著不自然的橙紅,像是被什么東西染過。風一吹,燈籠輕輕晃動,紙面摩擦的沙沙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這些燈籠……不對勁。”沈硯低聲說,聲音幾乎被風吞沒。
話音剛落,一盞燈籠的紙面突然裂開,灰燼簌簌落下,落在沈硯的肩頭。他下意識地抖了抖肩膀,卻在那一瞬間嗅到一絲熟悉的氣味——樟腦味,混合著舊布料的霉味。
母親衣柜的味道。
他心頭一緊,血銹紋路猛地跳動了一下,像是回應著什么。他咬牙,強行壓下情緒波動,抬手摸了摸左耳上的六分儀耳釘,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鎮定下來。
“別碰燈籠。”他對陳半瞎說,聲音低啞,“它們在……引導什么。”
“引導個屁!”陳半瞎喘著氣,保溫杯在腰間發出輕微的響動,“這玩意兒聞著像炸油條的鍋底,老子小時候差點被油鍋燙死。”
沈硯沒理會他的牢騷,目光在燈籠之間掃視。他試圖找出它們排列的規律,但燈籠數量太多,分布又看似雜亂,一時間難以判斷。
突然,一道玻璃碎裂的聲響從背后傳來。
沈硯猛地轉身,只見一道毛玻璃的箭影從巷子盡頭射來,箭頭在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銀光。
嫉妒者來了。
箭矢破空而至,目標不是沈硯,而是燈籠。
玻璃箭擊中最近的一盞燈籠,燈籠瞬間炸裂,紙片四散,灰燼如雪般飄落。緊接著,其他燈籠也仿佛被某種無形的信號觸發,紛紛開始震動,紙面泛起細微的裂紋。
沈硯瞳孔一縮,立刻掏出銀簪,手腕一轉,將簪尖劃過掌心。鮮血滲出,順著銀簪的紋路蔓延,與血銹紋路產生共鳴。
他將銀簪插入地面,輕聲念道:“經緯為骨,織機為魂。”
瞬間,一圈銀色的光暈從簪尖擴散開來,如同織布機的經緯線,在空氣中交錯成網。燈籠的灰燼還未落地,便被這層光網攔截,紛紛化作細小的光點,懸浮在空中。
玻璃箭接連不斷,從四面八方射來,但每支箭在接近燈籠時,都會被光網彈開,或在半空碎裂。
“你還能撐多久?”陳半瞎靠在墻邊,手里攥著風箏線,蒸汽義眼咔咔作響。
“不知道。”沈硯的語氣冷靜,但掌心已經滿是冷汗,“這些燈籠……它們不是在引導我們,而是在引導某種東西。”
“什么東西?”
“死亡。”
話音剛落,燈籠的光暈突然全部熄滅,整條街道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燈籠的骨架還懸掛在屋檐下,像一具具空殼。
緊接著,地面開始震動。
沈硯的腳底傳來一陣酥麻感,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地下蠕動。他低頭一看,燈籠的灰燼正在緩緩聚攏,形成一條條紅線,連接成一個巨大的圖案。
那圖案的中心,正是他腳下。
“快離開!”他低喝一聲,拉著陳半瞎往后退。
可已經晚了。
地面猛然裂開,一道猩紅的裂縫從燈籠陣中央蔓延開來,血水從中噴涌而出,帶著濃烈的鐵銹味和腐爛的氣息。
沈硯的血銹紋路劇烈跳動,幾乎要從皮膚下鉆出來。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掃向裂縫中央。
一座骷髏塔緩緩升起。
塔身由無數具骷髏堆疊而成,每一具都插滿了繡花針,針尖泛著暗紅的光澤。骷髏塔頂端的那具骨架,胸口處有一道明顯的裂痕,形狀與母親尸檢報告中的創傷完全吻合。
沈硯的呼吸一滯。
“她……真的在這里。”他喃喃道。
陳半瞎倒抽一口冷氣:“這他媽是啥玩意兒?”
沈硯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骷髏塔。塔身上的繡花針一根根顫動,似乎在回應某種召喚。
他緩緩抬起手,將之前撿到的銅牌放入血池。
銅牌沉入血水的瞬間,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一道模糊的影像在血池中浮現出來。
畫面中,一個女人站在一間辦公室內,手里握著一封信件。她穿著一件藍布衫,正是母親失蹤那天的那件。
沈硯的瞳孔驟縮。
畫面繼續,女人將信件封入一個鐵盒,然后抬頭望向鏡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影像戛然而止。
沈硯的心臟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骷髏塔頂端的一根繡花針突然斷裂,從塔頂墜落,精準地落入沈硯手中。
他低頭看著那根繡花針,針尖泛著詭異的紅光。
“這是……標記。”他低聲說。
陳半瞎湊過來:“啥意思?”
“意味著,它已經認我為主。”沈硯將繡花針收入衣袋,抬頭望向夜空。
燈籠已經全部熄滅,街道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但他知道,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走。”他轉身,腳步堅定地踏出。
繡花針的寒意,透過布料,貼著他的胸口,像是某種契約的印記。
身后,骷髏塔緩緩沉入血池,血水合攏,裂縫閉合,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有燈籠的骨架,依舊懸掛在屋檐下,像一雙雙空洞的眼睛,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