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鞋底碾過碎裂的燈籠骨架,金屬與骨骼摩擦的聲音像是某種倒計時。他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陳半瞎正用那只蒸汽義眼盯著他的后腦勺,仿佛在計算他還能撐多久。
“走快點,劇院要開場了。”陳半瞎嘟囔著,嗓音里帶著一股油條鋪子剛炸完的焦香。
沈硯沒應(yīng)聲,只是將繡花針悄悄挪到指尖,隨時準(zhǔn)備刺入掌心啟動回溯。他手臂上的血銹紋路還在跳動,像是被什么東西喚醒了,卻又不完全失控——這讓他更警惕。
他們穿過幾條歪斜的小巷,燈籠骨架像斷線的木偶般垂掛在頭頂,風(fēng)一吹便發(fā)出沙沙的響動。空氣中機油味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潮濕的霉味,混雜著絲絨布料的腐朽氣息。
劇院就在眼前。
它孤零零地矗立在街角,外墻斑駁,門口的霓虹燈牌已經(jīng)熄滅多年,只剩下幾個殘缺的字母:“歌…淚”。
“這地方……怎么還開著?”沈硯低聲問。
“開不開,得看戲碼。”陳半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發(fā)黃的牙,“今晚唱的是《歌女血淚》,你媽最喜歡的。”
沈硯的手指猛地收緊,繡花針扎進掌心,血珠滲出。他盯著那扇破舊的木門,心跳卻異常平穩(wěn)。
“你怎么知道她喜歡?”
“我算出來的。”陳半瞎晃了晃手里的算盤,銅珠碰撞出清脆的響聲,接著他舉起保溫杯,輕輕敲了敲杯蓋,“你看這日期,1923年3月7日。”
沈硯瞇起眼。那正是母親失蹤的年份。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陳半瞎推開門,蒸騰的熱氣從里面涌出,夾雜著檀香和胭脂粉的味道,“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聽她唱最后一首歌。”
劇院內(nèi)部比想象中更大,舞臺高懸,幕布上繡著一只展翅的鳳凰,羽毛間隱約能看到血跡。觀眾席空無一人,座椅整齊排列,像是等待什么儀式開始。
沈硯跟在陳半瞎身后坐下,膝蓋壓住了一根風(fēng)箏線。他不動聲色地將線纏繞在手腕上,另一端悄悄系在椅背下方。
“這地方有問題。”他低聲說。
“哪都有問題。”陳半瞎掏出算盤,在桌沿輕敲兩下,“三月七,十三號,活祭要三人。”
沈硯心頭一跳:“你說什么?”
“我說啊,”陳半瞎轉(zhuǎn)頭看他,蒸汽義眼咔咔作響,“今晚的戲,不是給你一個人演的。”
就在這時,琴聲響起。
低沉的二胡聲從幕后傳來,拉得極慢,像是有人在哭。緊接著,燈光驟亮,舞臺中央緩緩走出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件褪色的旗袍,胸前掛著一枚廠徽項鏈,與沈硯母親失蹤那天穿的布料圖案一模一樣。
女人抬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嘴唇泛青,卻帶著一抹詭異的笑意。
“夜雨打濕窗臺,燭火搖搖欲滅……”她開口唱道,聲音空靈又熟悉。
沈硯的耳釘微微發(fā)熱,那是母親小時候哄他入睡時常哼的調(diào)子。
“不對。”他喃喃自語,“旋律變了。”
女人忽然停下,目光直勾勾地望向觀眾席。她的視線掃過沈硯,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小少爺,你還記得這首歌嗎?”
沈硯的手指扣緊繡花針,正要回話,女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唇邊溢出,滴落在舞臺上。
那血,迅速蔓延開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紡車圖案。
觀眾席的椅子開始自動移動,拼接成一個旋轉(zhuǎn)的輪盤,將他們圍在中央。
“該死!”沈硯猛地扯斷風(fēng)箏線,靈力瞬間擾動空氣,劇院內(nèi)的溫度驟降,幕布劇烈抖動,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破布而出。
“別慌!”陳半瞎站起身,手中的算盤猛然砸向地面,一道銀光從縫隙中射出,擊碎了紡車圖案的中心。
“跟我來!”他喊道。
沈硯沒有猶豫,跟著他沖向側(cè)門。可剛跑出幾步,一陣寒意襲來,他看見自己的呼吸變成了白霧。
“這里……不是現(xiàn)實。”他低聲說。
“是規(guī)則怪談。”陳半瞎回頭看他一眼,“但你媽,是真的。”
沈硯猛地停住腳步。
“你說什么?”
“我沒說錯字。”陳半瞎咬牙,“她真在這里,只不過……不是以你想的方式。”
沈硯的血銹紋路再次跳動,這次,他清楚地聽見了一個聲音:
“硯兒,回家吧。”
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屬于母親的冷意。
他猛地拔出繡花針,毫不猶豫地刺入掌心,靈識如潮水般回溯。
劇場的燈光忽明忽暗,幕布上浮現(xiàn)出一張臉。
那是母親年輕時的模樣,但她的眼睛里,沒有一絲慈愛。
她正對著某個看不見的鏡頭,嘴角微揚,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畫面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一串?dāng)?shù)字:19230307
沈硯的意識猛地回歸現(xiàn)實,耳邊傳來陳半瞎的聲音:
“時間到了。”
他抬頭,看見舞臺上的女人正一步步朝他們走來,腳下的血水已經(jīng)漫過地板,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她不是我媽。”沈硯低聲說,手指緊緊攥住繡花針,“她是在等我。”
“那你打算怎么辦?”陳半瞎握緊算盤,蒸汽義眼的紅光閃爍。
沈硯深吸一口氣,眼神終于冷靜下來。
“那就陪她唱完這首——送葬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