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起之后一想，那么大個學校，才出五十萬，的確少點。打電話給兒子，兒子打工去了，孫子接著電話給他媽，說，我爺來的電話。兒媳婦接了公公電話，怪張國起絮叨，在電話這邊瞪眼睛說，啥事？快說！

張國起尋思半天，噎住了。

兒媳又吼了一句，閑的吧？快說！

張國起才張口結舌說，學校……要占咱家雞場呢，給五十萬，你說……少嗎？

五十萬？兒媳在電話里嚷。那叫幾十畝？你答應了？

張國起急得紅了臉，汗像金豆子，往下淌，結結巴巴地說，咱家那也不叫地，就是草片子，我……我尋思……哈，那年賣地，一畝……才三百。這也值不了幾個錢……

胡說！兒媳顯然急了，學校有的是錢，真有意思，打發要飯的呀！告訴你，去找校長，至少要一百萬！要不回來，別找你兒子！

張國起傻眼了，啪嗒一聲，掛電話了。

傍晚，人們到大榆樹下乘涼，聽好事佬張國祥播報新聞。那時的手機剛有微信，即想玩又舍不得玩，費流量。有人放歌，聽《三月的小雨》也是半拉胡片。有人搜索附近人，加好友聊天，一聊起來，就不愿聽張國祥老頭的播報了。可是這群人中，最小的，除了孩子外，都是五、六十歲的老年人，兒子給老爹老媽在城里買了智能手機回來的，又有幾人呢？大家除了春秋不熱時，在村路上扭秧歌外，盛夏時節，也只有互相搶著看、聽或玩那幾部智能手機了。雖離城市二十余里，不算遠，但智能手機卻搜得很遠很遠，能和市里省里的陌生人聯絡、接軌，太神奇了！

接下來，張國祥老頭說的這個事，大家又不得不聽……

誰成想，天有不測風云，他播報這事，卻是給自己挖了個坑，把自己推上了絕路。

他說，你們看吧。他指指黑咕隆咚的東方。

透過樹的縫隙，東方天際，月牙爬上山巒，等它爬到黑嚓嚓的樹頂，也該隱沒了。

他繼續說，長春到深圳的高速公路，要從這里過呢。接下來，我們該干啥？

大家問，你說干啥？

蓋房啊？有空地方，就蓋房子，好賣錢！沒準就占上，那可是好錢！

是啊？真的假的？

能從這走高速？

高速咋鋪？

我說呀，高速全架橋，從天上走，根本不走地下，不會占地占房。

公說公，婆說婆，亂糟糟一團。

榆樹間，古銅色甲蟲和著亂糟糟的議論，齊聲奏響，嗡嗡的樂曲，像夜蝙蝠，在空中飄。

張國起一直低頭不語，他想找機會，和老哥張國祥說說學校占地的事，讓他出個主意。

近幾日，張國起一次次去學校找校長，卻次次吃了閉門羹。門衛總是說校長不在，回城里了。他不知李校長這葫蘆里，裝的什么藥。五十萬的合同，校長不來找他簽，他找校長毀約，又找不見，事情懸空，讓張國起徹夜難眠。張國祥說，那天我看校長在風里跑，這事就黃了。我敢保證，他五十萬都不想給了。

哥，這是啥話？張國起問張國祥。

李校長多大年齡了？快退了。他想溜了，他嫌棄這兒的味，你搞的臭氣熏天，他待下去了嗎？

養雞養羊就這樣，又不怨我？張國起掐著腰說，我腰都這樣了，不都為幾個錢嗎？

張國祥說，不占就不占，有屁股不愁打。我明天蓋房子，等著修高速來占。

張國起說，你蓋我也蓋。

哎，你別著急，大家都幫我蓋，也不是明天就來占地了，我蓋完你再蓋。

幾天后，就開始建房了。當然，首先得備足料：磚、石頭、土，蓋得像房子就成，不為住人，就為一旦建高速，占了房子，整點外快。

過了很多時日，張國祥老頭又聽到風聲，開始播報，這不是好消息，據他和大家一起分析，也不算壞消息。這消息可能是真的，經他一說，就化解了。

張國起也和大家一樣，砍掉密麻麻野生的楊榆樹，找老頭們幫忙砌墻、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