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天一夜，黑石城的輪廓終于出現在地平線上。

那是一座真正的大城，高大的城墻綿延數里，即使在遠處，也能感受到它的雄偉。只是此刻，城墻上看不到飄揚的旗幟，反而隱約能看到火光和濃煙，城門口更是亂成一團，隱約能聽到廝殺聲和哭喊聲。

“真的亂了……”柱子喃喃道，臉上既有興奮，又有恐懼。

麻臉的眼睛里則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好！好！亂得好！弟兄們，跟我沖！進去搶個痛快！”

“大哥，等等！”阿七連忙攔住他，“現在城里情況不明，貿然沖進去太危險了！我們應該先找個地方觀察一下，弄清楚里面的情況再說！”

麻臉被他潑了冷水，有些不悅：“觀察什么？等我們觀察清楚了，好東西都被別人搶光了！”

“大哥，磨刀不誤砍柴工啊！”阿七急道，“你看城門口，那些廝殺的人，穿的都是軍服，顯然是嘩變的士兵在自相殘殺。我們這時候進去，就是活靶子！而且，誰知道里面還有沒有其他勢力？獨眼龍說不定也跟上來了！”

提到獨眼龍，麻臉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對獨眼龍還是有些忌憚的。

二哥也勸道：“大哥，阿七說得有道理。咱們人少，不能跟那些正規軍硬拼，得找機會撿漏。”

麻臉猶豫了半天，終于壓下了心頭的燥熱，狠狠道：“好！就聽你們的！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觀察觀察！”

阿七松了口氣，連忙提議：“城西那邊好像有片樹林，離城墻不遠，又能隱蔽，我們去那里。”

隊伍悄悄繞到城西的樹林里藏了起來。從這里，正好能看清城墻西段的情況。

他們觀察了大半天，漸漸摸清了一些情況。黑石城的守軍果然分成了好幾派，為了爭奪糧倉、軍械庫等要害地方，打得不可開交，城里火光沖天，兵器碰撞聲喊殺聲不絕于耳。

除了嘩變的士兵，還有不少像他們這樣的亂兵和流民，趁機在城里燒殺搶掠，整個黑石城徹底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他娘的，這么亂，怎么搶啊？”一個弟兄忍不住罵道。

麻臉也皺著眉頭，他原本以為可以趁亂撿個便宜，沒想到亂成這樣，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阿七卻在觀察中發現了一個機會：“大哥，你看城墻西北角，那里好像沒什么人守，而且城墻似乎有一段損壞了。”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城墻西北角的廝殺聲最淡，而且那里的城磚似乎有脫落的痕跡。

“你的意思是……”麻臉眼睛一亮。

“我們可以從那里偷偷摸進去。”阿七低聲道，“城里亂成這樣，各派系都在爭奪中心區域，未必會注意到西北角這個偏僻的地方。我們進去后，不跟他們正面沖突，找那些被忽略的宅院或者商鋪，說不定能找到些東西。”

“好主意！”麻臉一拍大腿，“就這么辦！阿七，還是你小子機靈！”

他立刻點了二十個精干的弟兄，包括阿七、小石頭、柱子、鐵蛋等人，準備從西北角摸進城。剩下的人則留在樹林里接應。

阿七提醒道：“進去后，大家一定要小心，盡量避開那些當兵的，找到東西就趕緊撤出來，不要貪多！”

眾人點頭應是，跟著麻臉，悄悄朝著城墻西北角摸去。

果然如阿七所料，那里防守空虛，只有幾個散兵在懶洋洋地守著，被麻臉帶人輕易解決掉了。那段損壞的城墻雖然不好爬，但對于這些常年在野外討生活的漢子來說，也不算太難。

一行人順利地進入了黑石城。

城里的景象比城外看到的更加慘烈。街道上到處是尸體和血跡，房屋被燒毀了大半，偶爾能看到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眼神麻木。

麻臉等人看得心驚膽戰，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緊緊跟著阿七。

阿七則顯得很鎮定，他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辨認著方向，低聲道：“跟我來，這邊是商業區，以前肯定有不少商鋪，說不定能找到些東西。”

他帶著眾人，在廢墟和小巷里穿梭，盡量避開那些有廝殺聲的地方。

運氣不錯，他們在一家被砸爛的綢緞鋪后面，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地窖，里面藏著幾匹綢緞和一些碎銀子。雖然不是糧食，但綢緞和銀子在任何時候都值錢。

麻臉喜出望外，讓弟兄們趕緊把東西裝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呵斥聲。

“有人！快躲起來！”阿七低喝一聲，率先鉆進了地窖深處。

麻臉等人也慌忙躲了進去，屏住呼吸。

一群穿著軍服的士兵沖了進來，在鋪子里翻箱倒柜地搜了一陣，沒找到什么值錢的東西，罵罵咧咧地走了。

等人走遠了，麻臉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有余悸道：“好險！阿七，多虧你反應快！”

阿七點點頭，臉色凝重：“城里比我們想象的還要亂，到處都是士兵，我們不能再待下去了，趕緊撤出去！”

麻臉也不敢再貪了，點頭道：“好！撤！”

一行人抱著搶到的綢緞和銀子，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就在快要到達西北角城墻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一群正在巡邏的士兵發現了他們，立刻大喊著沖了過來：“抓住他們！有亂賊！”

麻臉臉色大變：“快跑！”

眾人轉身就跑，士兵們在后面緊追不舍，還不斷放箭

“啊！”一個弟兄慘叫一聲，被箭射中了腿，倒在地上。

“救我！救我！”那弟兄哭喊著。

麻臉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咬著牙道：“別管了！快跑！”

阿七卻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那個倒在地上的弟兄，又看了看越來越近的士兵，咬了咬牙，對柱子和鐵蛋道：“你們先帶大哥走！我去救他！”

“阿七！你瘋了！”麻臉吼道。

“他是我們的弟兄！”阿七丟下一句話，轉身沖向那個受傷的弟兄，背起他，就往旁邊的一條小巷里鉆。

柱子和鐵蛋對視一眼，也停下了腳步：“我們也去幫忙！”

麻臉氣得直跺腳，但看著越來越近的士兵，也只能帶著其他人先跑。

阿七背著人，在小巷里七拐八繞，后面的士兵緊追不舍。他體力本就不算強，背著一個人，跑起來更是吃力，很快就氣喘吁吁。

“七哥，放下我吧，別管我了！”受傷的弟兄哭著說。

“閉嘴！抓緊了！”阿七咬著牙，拼盡全力往前跑。

就在這時，前面又出現了幾個士兵，堵住了去路。

阿七心里一沉，暗道不好，難道今天要死在這里？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旁邊一扇破舊的木門突然打開，一個蒼老的聲音低聲道：“快進來！”

阿七愣了一下，也顧不上多想，抱著受傷的弟兄，沖進了門里。那老人連忙關上了門，還頂上了一根木棍。

外面傳來士兵的腳步聲和呵斥聲，似乎在詢問有沒有看到人，老人用沙啞的聲音應付了幾句，士兵們似乎沒懷疑，罵罵咧咧地走了。

直到外面的聲音徹底消失，阿七才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抬頭看向那個老人，發現竟然是一個瞎眼的老婆婆，手里拄著一根拐杖。

“多謝婆婆救命之恩！”阿七連忙道謝。

瞎眼婆婆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別謝我，我只是看不慣那些當兵的作威作福。你們……也是被逼無奈的苦命人吧？”

阿七心中一動，點了點頭：“我們是流民，實在活不下去了，才來這里想找點吃的。”

老婆婆嘆了口氣：“這世道啊……苦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了。”她摸索著走到里屋，拿出一個破碗，里面盛著半碗黑乎乎的糊糊，遞給阿七，“吃點吧，墊墊肚子。”

阿七看著那半碗糊糊，又看了看受傷的弟兄，把碗遞了過去：“你先吃。”

受傷的弟兄感動得熱淚盈眶，卻搖了搖頭：“七哥，你吃，我不餓。”

阿七不再推辭，幾口把糊糊吃了下去，雖然沒什么味道，但至少填了點肚子，恢復了一些力氣。

他檢查了一下受傷弟兄的傷口，箭頭還在肉里，血流不止。

“婆婆，您這里有干凈的布和水嗎？”阿七問道。

老婆婆摸索著拿來了一塊破布和一個水罐。

阿七咬著牙，用布按住傷口，猛地一用力，把箭頭拔了出來。受傷的弟兄疼得慘叫一聲，昏了過去。阿七連忙用布把傷口包扎好，盡量止住血。

“他傷得很重，需要草藥。”阿七皺著眉頭道。他自己收集的草藥都給了獨眼龍，現在手里一點藥都沒有。

老婆婆似乎想起了什么，摸索著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阿七：“這里有一點點我兒子以前采的草藥，不知道能不能用，你看看。”

阿七打開布包，里面是一些曬干的草藥，他認出其中幾味有止血消炎的作用，頓時喜出望外：“能用！謝謝婆婆！”

他連忙把草藥搗碎，敷在受傷弟兄的傷口上，重新包扎好。

做完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氣。

“婆婆，您一個人在這里嗎？您的兒子呢？”阿七忍不住問道。

提到兒子，老婆婆的眼淚流了下來：“我兒子……他是守城的士兵，前幾天嘩變，就再也沒回來過……恐怕是……沒了……”

阿七沉默了，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這亂世，有太多這樣的悲劇。

“外面現在太亂，你們暫時別出去了，就在我這里躲躲吧。”老婆婆擦干眼淚，說道。

阿七感激地點點頭：“多謝婆婆。”

他知道，麻臉他們已經逃出城了，自己現在出去，說不定還會遇到危險，暫時在這里躲一躲也好。

只是，他不知道，這次與麻臉分開，會帶來怎樣的變化。他更不知道，這個瞎眼的老婆婆和這間破舊的屋子，會在他未來的道路上，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黑石城的亂局，才剛剛開始。而他的命運，似乎也從踏入這座城開始，悄然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