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黑石城的路，比阿七想象的更難走。

隊伍里的糧食本就不多，那兩袋糙米省著吃，也只夠支撐三天。一路上荒無人煙，野菜越來越難挖，連野果都變得稀少。弟兄們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眼神里的焦躁和戾氣也越來越重。

麻臉的心情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天天催著趕路，對落在后面的人非打即罵，卻對日益減少的口糧避而不談。

阿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不等到達黑石城，隊伍就可能先因為缺糧而潰散，甚至自相殘殺。

他只能更賣力地尋找食物，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在隊伍周圍的山林里轉悠，希望能多找到一些能吃的東西。他的努力沒有白費，靠著經驗和耐心，總能比別人多找到一些野菜、草根，偶爾還能設陷阱抓到幾只小動物，勉強讓身邊的幾個弟兄能多填點肚子。

這日午后，隊伍正沿著一條干涸的河床前進，負責探路的弟兄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

“大……大哥！前面有情況！”探路的弟兄臉色慘白，聲音發顫。

麻臉眉頭一皺：“什么情況？”

“前面林子邊上，有……有另一伙人，看起來像是……像是別的隊伍，人數比咱們多！”

麻臉心里咯噔一下，亂世之中，不同隊伍相遇，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尤其是在這種缺糧的時候，對方很可能把他們當成了獵物。

“慌什么！”麻臉強作鎮定，拔出腰間的銹刀，“弟兄們，抄家伙！準備干活！”

隊伍里的人頓時緊張起來，紛紛拿起簡陋的武器，有刀的拔刀，沒刀的就舉起削尖的木棍，一個個臉色緊張，卻又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狠勁。

阿七的心也提了起來，他悄悄拉著小石頭躲到一塊大石頭后面，觀察著前面的動靜。

片刻后，一群穿著同樣破爛、但人數明顯更多的漢子從林子里走了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為首的是個獨眼龍，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手里把玩著一把匕首，眼神陰鷙地掃過麻臉的隊伍，像在打量一群待宰的羔羊。

“喲，這不是麻臉嗎？”獨眼龍咧嘴一笑，露出黃黑的牙齒，“怎么？帶著你的殘兵敗將，想去哪發財啊？”

麻臉顯然認識對方，臉色更加難看：“是你，獨眼！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獨眼龍嗤笑一聲，“這路是我開的，這樹是我栽的，想從這過，就得留下買路財！”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麻臉隊伍里幾個看起來還有點肉的漢子身上，“當然，你們要是拿不出財，留下幾個人，讓弟兄們打打牙祭，也不是不行。”

這話一出，麻臉的隊伍里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誰都知道，這亂世里，人吃人的事并不罕見。

麻臉的臉色鐵青，握著刀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知道，對方人數比他們多一倍，硬拼肯定是死路一條。

“獨眼，大家都是混口飯吃，何必趕盡殺絕？”麻臉強壓下怒火，語氣放緩了些，“我們只是路過，要去黑石城，那里剛亂起來，有大把的機會，你要是有興趣，咱們可以一起去，到時候搶到的東西，分你一半！”

獨眼龍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哈哈大笑起來：“黑石城？老子早就知道了！還用得著你帶？就憑你們這點人，去了也是送菜！我看，不如把你們身上的東西都留下，再把那個看起來還能喘氣的小子留下，說罷指了指阿七，老子就放你們一條生路，怎么樣？”

麻臉的臉徹底黑了，他知道談判無望，咬著牙道：“獨眼，你別欺人太甚！真要打起來，老子就算拼光了，也得咬掉你一塊肉！”

“哦？那就試試？”獨眼龍臉色一沉，舉起了手里的匕首，“弟兄們，給我上！男的殺了，女的……哦，你們這沒女的，那就把肉多的留下！”

眼看雙方就要動手，阿七突然從石頭后面走了出來，大聲道：“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包括麻臉和獨眼龍。

麻臉怒道：“阿七！你出來干什么！回去！”

阿七沒有理他，而是看向獨眼龍，朗聲道：“獨眼首領，你想要財，我們可以給你，但不是現在。”

獨眼龍瞇起獨眼，打量著阿七：“哦？你這小子有什么話說？”

“我們確實要去黑石城，那里剛亂，守軍嘩變，城里的富戶跑了不少，但肯定有很多人來不及帶走財物，”阿七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我們人數少，就算搶到東西也有限，但你們人多勢眾，肯定能大有收獲。”

“哼，這還用你說？”獨眼龍不屑道。

“但你知道黑石城里，現在誰說了算嗎？嘩變的士兵分成了幾派？哪一派實力最強？哪一派防守最薄弱？”阿七接連拋出幾個問題。

獨眼龍愣了一下，他還真不知道這些。他們只是聽說黑石城亂了，就想來撿便宜，根本沒打探過具體情況。

阿七看他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繼續道：“我們昨天剛從柳溪鎮過來，那里有從黑石城逃出來的百姓，我們打聽了不少消息，知道城里的情況。如果你放我們過去，等我們到了黑石城，摸清了具體情況，就派人回來告訴你。到時候，你再帶人過去，就能避開最強的，專撿軟的捏，豈不是能搶到更多東西？”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我們可以先把找到的這些草藥給你，算是定金。這些草藥能換不少糧食，你應該知道它的價值。”他指了指自己背著的一個包裹，里面是他最近收集的草藥。

獨眼龍的心思活絡起來。他確實不知道黑石城的具體情況，貿然進去說不定會吃虧。如果這小子說的是真的，那等他們探清楚消息，自己再動手，確實更穩妥。而且那些草藥，他也知道值錢。

他上下打量著阿七，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阿七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坦然。

片刻后，獨眼龍咧嘴一笑：“好！我就信你這小子一次！把草藥留下，你們可以走。但記住，三天！三天之內，必須派人回來給我報信！要是敢耍花樣，老子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們挫骨揚灰！”

“一言為定！”阿七毫不猶豫地把草藥包裹扔了過去。

麻臉和其他弟兄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阿七竟然真的靠幾句話，就化解了這場滅頂之災。

麻臉看著阿七，眼神復雜，有驚訝，有感激，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獨眼龍的人撿起草藥包裹，驗看了一下，對獨眼龍點了點頭。獨眼龍揮了揮手，讓開了道路。

阿七示意麻臉趕緊走，麻臉這才反應過來，帶著隊伍，匆匆忙忙地從獨眼龍的隊伍旁邊穿過，一路不敢停留，直到走出很遠，聽不到后面的聲音，才停下來喘氣。

“阿七……這次多虧了你。”麻臉看著阿七，語氣有些不自然。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平等的語氣跟阿七說話。

其他弟兄也紛紛向阿七道謝，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敬佩和感激。

阿七笑了笑：“都是一家人，應該的。咱們還是趕緊趕路吧，天黑前最好能找到落腳的地方。”

麻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但阿七能感覺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阿七心里卻沒有絲毫放松。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平靜，黑石城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而那個獨眼龍，也未必會真的等他們的消息，很可能已經偷偷跟上來了。

前路，依然危機四伏。

但他握緊了拳頭，眼神更加堅定。越是危險的地方，才越有可能找到一線生機。

他必須活下去，而且要帶著那些愿意跟著他的人，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