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谷場的血跡還沒干透,葉澤就發現了不對勁。那些被噬靈陣吞噬靈氣的修士尸體,在午時的烈日下竟化作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糊味——這是筑基期修士特有的“靈散”現象,意味著玄清宗很快會察覺異常。“先生,靈稅司的人來了!”放哨的年輕人跌跌撞撞跑進來,他的草帽被劍氣削去半邊,“是個穿紫袍的修士,一揮手就把西邊的山神廟劈成了兩半!”葉澤立刻登上村口的老槐樹,遠遠望見塵土飛揚的官道上,十二名修士簇擁著頂紫轎前行。轎簾掀開的剎那,他看見張蒼白的臉——那人指尖凝結的靈氣呈深青色,比青衫修士的氣刃凝實百倍,分明是筑基期的修為。“是玄清宗的周執事。”跛腳漢子握緊了鋤頭,他曾在領主府見過這人,“去年就是他下令剜了我兒的耳朵。”他妻子懷里的嬰孩突然哭起來,仿佛感應到父親身上的戾氣。葉澤躍下槐樹時,掌心的血裂又在滲血。昨夜研究那枚破碎的宗門玉佩到天亮,發現玄清宗的陣法有個致命缺陷:越是高階修士,越依賴固定的靈氣節點運轉功法。“把所有陶罐都搬出來。”他對眾人道,“再收集五谷雜糧,越多越好。”曬谷場很快堆起小山似的麥種、豆粒和粟米。葉澤讓礦工站在外圍,他們常年與礦石打交道,血氣中帶著金石之氣;農夫站在內圈,耕作練就的韌性血氣最適合纏繞;最后讓婦人將乳汁混著童血灑在谷物上——《凡息訣》新浮現的批注寫著:“五谷養人,亦能縛靈。”紫袍修士的轎輦停在村口,周執事緩步走出,玄色靴底踩碎了牽牛花藤:“爾等凡人,竟敢毀我宗門法陣?”他身后的修士同時祭出法器,十二道靈氣光柱在半空匯成巨網,顯然是要將整個村莊夷為平地。葉澤突然敲響銅鈴。三聲脆響未落,曬谷場的谷物突然騰起,在血氣催動下化作金色的洪流。礦工的血氣讓麥粒變得如鐵砂般堅硬,農夫的韌性血氣將豆粒串成鎖鏈,最神奇的是混著乳汁的粟米,竟在空中凝結成透明的繭,專纏修士的靈氣節點。“雕蟲小技!”周執事冷笑一聲,深青色的靈氣化作巨掌拍向人群。可當靈氣觸到金色洪流時,突然像陷入泥沼般滯澀——五谷本就吸收天地靈氣生長,此刻被凡人血氣催動,竟成了靈氣的克星。“就是現在!”葉澤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銅鈴上。埋在地下的噬靈陣再次啟動,這次吸收的靈氣順著五谷洪流反哺給眾人,年長的礦工突然能一拳打碎青石,跛腳漢子的跛足竟能踏上半空,連抱著嬰孩的婦人都感覺手臂充滿了力氣。周執事的臉色終于變了。他引以為傲的“青冥掌”被粟米繭層層包裹,靈氣運轉越來越慢。當一粒沾著童血的麥種擊穿他的護罩時,這位筑基修士竟發出了孩童般的驚叫——那麥種帶著礦工的金石血氣,正一點點腐蝕他的經脈。“撤!”周執事揮掌震開谷物,轉身躍回轎輦。十二名修士緊隨其后,卻被豆粒鎖鏈纏住了三人。葉澤認出其中個灰袍修士,正是去年押他去礦洞的打手,此刻正被農夫的血氣勒得吐出血沫。“留下他們!”葉澤吹響了骨哨,那是用黑袍修士的指骨做的,能引來附近的野狗。三只瘦骨嶙峋的土狗從山林竄出,瘋了似的撲向被纏住的修士,它們常年啃食修士丟棄的殘羹,對靈氣有著本能的貪婪。轎輦消失在官道盡頭時,曬谷場響起震天的歡呼。葉澤卻盯著地上掙扎的修士,那人的腰間掛著塊令牌,刻著“靈稅司”三個字。“靈稅司在哪?”他踩住對方的手腕,血氣順著腳掌涌入,讓修士體驗到經脈被撕裂的痛苦。“在……在黑風谷……”修士疼得語無倫次,“那里有結丹長老鎮守……”葉澤突然想起張獵戶藥簍里的還魂草。黑風谷正是這種靈草的主產地,每年有上百名凡人被抓去種植,卻從未見過有人活著回來。“我們去黑風谷。”他踢開地上的修士,對眾人道,“把靈稅司的陣法圖搶來。”跛腳漢子的妻子突然跪下:“先生,孩子們不能沒有父親。”她懷里的嬰孩抓住父親的衣角,小小的手指攥得發白。葉澤望著曬谷場邊緣的孩子們,他們正用石子在地上畫陣圖,最小的那個還在啃著沾滿血氣的麥種。“誰愿意留下保護孩子?”他問道。立刻有七個年長的礦工站出來,他們的兒孫都在村里,眼神比誰都堅定。臨行前,葉澤將《凡息訣》抄錄在麻布上,交給最年長的礦工:“若我們十日未歸,就帶著這布帛去東邊的紅石村,那里有群挖煤的凡人,他們的血氣能點燃火焰。”昨夜研究玉佩時發現,玄清宗的靈氣節點遍布各凡人聚居地,卻唯獨漏掉了最貧瘠的煤礦區。黑風谷的入口彌漫著腐臭。葉澤讓眾人用濕布捂住口鼻,他認出路邊的野草是“斷魂草”,修士常用其散發的毒氣麻痹凡人。谷內的靈田果然種滿還魂草,每株草下都埋著具白骨,葉片上的露珠其實是凝結的尸氣。靈稅司的石樓建在谷中央,四角各插著面黑色幡旗,幡面上的云紋正緩緩轉動,將還魂草吸收的尸氣轉化為靈氣。“是‘聚煞陣’。”葉澤低聲道,玉佩上的紋路顯示這陣法能將死氣轉化為修士可用的靈氣,“難怪他們要年年抓人來種——活人是最好的肥料。”跛腳漢子突然指向石樓頂層:那里掛著數十個鐵籠,每個籠子里都關著個凡人,其中個孩童正用手指摳著籠壁,動作像極了阿蠻當年畫小人的模樣。午夜時分,谷內的幡旗突然加速轉動。葉澤知道這是聚煞陣運轉的關鍵時刻,立刻讓眾人按曬谷場的陣形散開。當第一縷死氣被幡旗吸走時,他敲響了銅鈴,五谷洪流再次騰起,這次混著尸氣的靈氣撞上谷物,發出滋滋的響聲,竟凝結成半透明的冰碴。“有入侵者!”石樓內傳來怒喝,數十名修士沖出來,為首的結丹長老須發皆白,指尖的靈氣已呈液態,“又是你們這些螻蟻!”葉澤沒等他出手,率先引爆了埋在靈田下的鐵礦砂。金石血氣與尸氣碰撞產生劇烈爆炸,還魂草連同地下的白骨被炸得漫天飛舞。結丹長老的液態靈氣護住了身體,卻沒防住跛腳漢子擲來的鋤頭——那上面沾著嬰孩的胎血,專破修士的護體靈光。“找死!”長老的靈氣化作鎖鏈纏向眾人,卻被農夫的韌性血氣層層纏住。葉澤趁機沖向石樓,他要搶的不是金銀,而是頂層那幅刻在石壁上的陣圖——那是玄清宗覆蓋半壁江山的靈氣節點總覽。鐵籠里的凡人看到葉澤,突然爆發出吶喊。最年長的老者用牙齒咬斷手指,將血抹在籠壁上:“我們也能幫你!”他身后的凡人紛紛效仿,數十道微弱的血氣從籠縫滲出,竟與葉澤等人的血氣匯成一股洪流。結丹長老發出不甘的嘶吼,他的靈氣正在被數百道凡人血氣蠶食。當葉澤從石壁上拓下陣圖時,正好看見長老的身體化作飛灰——不是高階修士應有的靈散,而是被血氣燒得連骨頭都不剩。石樓開始崩塌,葉澤帶著眾人沖出黑風谷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鐵籠里的孩童緊緊攥著葉澤給的野山楂,那是他從阿蠻墳頭摘的種子種出來的。“叔叔,我們能去紅石村嗎?”孩子的血手印在葉澤衣袖上,像朵綻開的紅梅。回程的路上,葉澤展開拓下的陣圖。那些密密麻麻的靈氣節點在晨光中閃爍,他突然發現每個節點旁都刻著細小的數字——去年蝗災的發源地、前年瘟疫的爆發點、十年前那場戰爭的戰場……原來所有天災人禍,都是修士調整靈氣節點的結果。“先生你看!”跛腳漢子指著陣圖邊緣,那里有個被血染紅的節點,標注著“紅石村”。葉澤指尖撫過那抹紅,突然想起張獵戶說過的話:“凡人與修士的區別,不在靈氣多少,而在是否敢用命去拼。”銅鈴在晨風中輕輕搖晃,這次的鈴聲不再急促,而是帶著種前所未有的沉穩。葉澤望著身后越來越多的凡人身影,突然明白《凡息訣》最后那句“凡者,燃也”的真正含義——不是燃燒生命,而是用生命點燃反抗的火種,照亮被修士陰影籠罩的大地。他們的下一站是紅石村。葉澤知道那里的煤礦工人正等著他們,就像無數個等待黎明的凡人聚居地。拓下的陣圖在他懷里發燙,那些靈氣節點此刻看來不再是威脅,而是等待被喚醒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