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紅石村的山路被暴雨沖刷得泥濘不堪。葉澤背著從黑風谷救下的孩童,那孩子攥著野山楂的手始終不肯松開,掌心的血印在他肩頭洇出朵暗紅色的花。跛腳漢子走在最前面,鋤頭在泥地里劃出深深的轍痕,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生與死的距離。
“先生,后面有動靜。”負責斷后的農夫突然停下,他指著遠處翻滾的黑云,那不是自然天象,而是修士御使的“黑云術”,專用來追蹤逃逸的凡人。葉澤摸出銅鈴搖晃,鈴聲穿過雨幕,竟在身后激起圈淡淡的血霧——這是噬靈陣吸收足夠靈氣后的新變化,能干擾修士的感知。
進入煤礦區地界時,空氣突然變得燥熱。裸露的巖層泛著青黑色,那是常年煤炭自燃形成的“火石層”。葉澤讓眾人撿起幾塊火石,石塊表面的灼熱感讓他指尖發麻:“這里的地火之氣,比黑風谷的尸氣更烈?!薄斗蚕⒃E》在懷里發燙,新浮現的字跡被汗水暈開,隱約能看清“火煉血氣”四個字。
紅石村的入口豎著根燒焦的石柱,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礦”字。村口的老槐樹沒有葉片,枝椏被煤煙熏成炭黑色,卻在樹洞里藏著個正在啃窩頭的少年?!澳銈兪莵硗诿旱??”少年警惕地舉起手里的煤鎬,鎬頭的豁口處還沾著暗紅色的血漬。
葉澤亮出抄錄《凡息訣》的麻布:“我們是來尋種火的法子?!鄙倌甑难劬ν蝗涣亮?,他吹了聲口哨,從煤窯里鉆出十幾個礦工,個個衣衫襤褸,手掌卻比常人寬厚三倍,指甲縫里嵌著洗不掉的煤黑。
“陳老栓說的沒錯,真有人會來?!鳖I頭的礦工聲音沙啞,他掀開衣襟,心口處紋著個簡化的陣圖,與葉澤拓下的靈氣節點圖邊緣完全吻合。原來去年冬天,有個垂死的老礦工從黑風谷逃來,臨終前說會有帶銅鈴的人來紅石村,教他們用血氣點燃地火。
煤礦深處的巷道像條蟄伏的巨蟒。葉澤跟著眾人穿過“鬼打墻”似的岔路,在最底層的采掘面看到驚人的景象:數十名礦工赤著上身,用血肉之軀抵擋噴薄的地火——他們竟在以自身血氣引導地火淬煉煤炭,將普通的烏金煤轉化為能灼傷修士的“烈焰煤”。
“每次最多撐半個時辰?!鳖I頭的礦工指著巖壁上的焦痕,那里嵌著數不清的白骨,“地火太烈,血氣跟不上就會被燒成焦炭。”他妻子端來盆黑色的漿糊,那是用煤矸石和童尿熬成的,能暫時緩解地火對皮肉的灼傷。
葉澤盯著地火噴涌的裂縫,突然想起玄清宗聚煞陣的原理。他讓眾人將烈焰煤堆成八卦形狀,每個卦象中心埋塊火石,再用礦工的血氣在煤堆外圍畫圈:“聚煞陣能用死氣煉靈氣,我們就用地火煉血氣。”銅鈴被懸在煤堆中央,鈴鐺表面的螺旋紋路在火光中漸漸變紅。
子時的梆子聲從巷道深處傳來,那是玄清宗派駐煤礦的修士查崗的信號。葉澤讓紅石村的礦工繼續采掘,自己帶著黑風谷救下的孩童躲進煤窯夾層。當三名灰袍修士踏入采掘面時,他們腰間的銅鈴突然劇烈震顫——那是與葉澤改造的銅鈴產生了共鳴。
“這煤怎么不對勁?”修士踢了腳烈焰煤堆,石塊表面突然竄起藍色火苗,燒得他靴底滋滋作響。領頭的礦工假意賠笑,將摻了血氣的煤塊遞過去:“仙師嘗嘗,這是新出的‘暖爐煤’?!?
修士剛接過煤塊,葉澤突然敲響銅鈴。三聲脆響未落,八卦煤堆轟然炸開,地火在血氣引導下化作八條火龍,礦工們的血氣順著煤煙升騰,竟在半空凝成副巨大的火甲。最神奇的是那些被救下的孩童,他們的童血遇到地火,竟變成能黏住靈氣的火膠,將修士的法器牢牢粘在煤堆上。
“又是你們這些凡雜!”修士祭出靈氣想要突圍,卻被火龍纏住四肢。葉澤認出其中人袖口的云紋——正是周執事的副手,他手里還攥著份礦稅名冊,上面用朱砂標著“本月需獻祭三十名礦工”。
地火突然竄高丈余,將名冊燒成灰燼。葉澤踩著滾燙的煤渣走向被火膠困住的修士,對方的護體靈光正在瓦解,皮膚被地火灼出燎泡:“玄清宗的結丹長老,是不是常來取‘地火髓’?”《凡息訣》新浮現的批注顯示,高階修士需要地火淬煉金丹,每年都會來煤礦抽取地脈精華。
修士啐出帶血的唾沫:“等長老來了,定將你們挫骨揚灰!”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突然爆開,竟是用自爆靈氣的方式發出了求救信號。
葉澤立刻讓眾人轉移。當他們帶著烈焰煤撤出煤礦時,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結丹長老的“地火指”擊穿了整個煤層,原本用來煉煤的巷道變成了吞噬一切的火海?!八桓易穪怼!比~澤望著沖天的火光,“地火髓被驚動,他需要重新穩固地脈,至少有七日緩沖?!?
紅石村的礦工在山坳里搭建了臨時營地。葉澤將拓下的靈氣節點圖鋪在石板上,用烈焰煤在紅石村的位置畫了個圈:“這里的地火能克制靈氣,我們可以建個真正的據點。”他讓眾人將烈焰煤與鐵礦砂混合,鑄成數十枚菱形的煤塊,每塊都刻著反向的云紋。
“這叫‘鎮靈煤’?!比~澤解釋道,“埋在靈氣節點下,能讓修士的法術失靈。”黑風谷救下的孩童突然指著圖上的某個節點:“我見過這個符號,在靈稅司的地牢里,那里關著會畫符的人?!?
葉澤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張獵戶那本《凡息訣》上的朱砂批注,若能找到懂符箓的凡人,就能破解玄清宗更多的陣法?!澳阏f的地牢在哪?”他按住孩子的肩膀,對方指的位置正是靈氣節點圖的中心——玄清宗的總壇所在的“青云城”。
營地外突然傳來馬蹄聲。七個留守村莊的礦工竟帶著婦孺趕來了,為首的老者懷里抱著個陶罐,里面裝著從阿蠻墳頭取的泥土:“周執事帶人屠了村子,我們順著血氣痕跡追來的。”陶罐里的泥土接觸到烈焰煤,突然長出株翠綠的幼苗,正是張獵戶種過的還魂草。
葉澤望著越來越多的凡人聚集在山坳里,他們的血氣在夜空中交織成張巨大的網。他突然明白,所謂的靈氣節點,其實是凡人世代生存的烙印——修士以為自己在掌控天地,殊不知他們依賴的靈氣,早已被凡人的血氣浸染。
第七日清晨,地火漸漸平息。葉澤讓眾人將鎮靈煤分發給各路人馬,紅石村的礦工帶著一半人留守煤礦,用烈焰煤繼續煉制克制靈氣的火膠;另一半人跟著他前往青云城外圍的“霧隱鎮”,那里是進入總壇的必經之路,也是靈氣節點圖上標注的“凡俗緩沖區”。
臨行前,葉澤將阿蠻墳頭長出的還魂草交給孩童:“記住這株草的樣子,等我們回來,要讓整個天下都長滿它?!焙⑼巡萑M懷里,與攥了一路的野山楂放在一起,小小的胸膛挺得筆直。
隊伍出發時,銅鈴突然自動響起。鈴聲穿過晨霧,在山谷間激起層層血浪,那些埋在地下的鎮靈煤同時發出紅光,像條貫穿大地的血脈。葉澤望著遠處云霧繚繞的青云城,《凡息訣》最后那頁空白終于被填滿——上面畫著幅凡人手持農具的群像,每個人的頭頂都飄著縷血氣,匯聚成比靈氣更璀璨的星河。
他知道,真正的反抗才剛剛開始。玄清宗的結丹長老、青云城的重重陣法,還有那些隱藏在靈氣節點后的秘密,都在前方等待著他們。但此刻葉澤的心中沒有恐懼,只有團越燒越旺的火焰——那是由無數凡人的血氣點燃的希望,比煤礦的地火更烈,比修士的靈氣更堅。
霧隱鎮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清晰。葉澤讓眾人熄滅火把,僅靠銅鈴的血光引路。鎮口的石碑刻著“人仙殊途”四個大字,卻被凡人用煤塊涂改成“眾生同路”。他撫摸著粗糙的碑面,突然想起張獵戶臨終前的眼神——那不是絕望,而是將希望托付出去的堅定。
銅鈴在暮色中輕輕搖晃,這次的鈴聲里混著煤礦的煙火氣,帶著種前所未有的力量。葉澤知道,他們即將踏入修士的腹地,但只要凡人的血氣還在流動,這場用生命點燃的反抗,就永遠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