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將黑袍修士的尸體拖進竹林深處時，晨露正順著竹葉往下淌。三個礦工遠遠跟著，手里還攥著帶血的鐵釬，直到看見他用石塊將尸體砸得面目全非，才有人怯生生開口：“先生，這……這要是被宗門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了又如何？”葉澤擦拭著藥杵上的血跡，木頭上的焦痕被血浸成深褐色，“你們以為乖乖繳礦，孩子的膝蓋骨就能保住？”最年長的礦工猛地跪倒在地，他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半截嶙峋的手臂：“先生有所不知，去年我兒只因多看了修士一眼，就被剜掉了半只耳朵！”他身后的兩個年輕人也跟著跪下，其中個跛腳的漢子掀開褲腿，膝蓋上碗口大的疤痕還在流膿——那是去年沒繳夠靈稅的“懲戒”。葉澤盯著那道猙獰的傷口，忽然想起《凡息訣》里“以血養(yǎng)脈”的批注。他從懷里掏出半包草藥，那是張獵戶生前晾曬的止血散：“把這個敷上?！敝讣庥|到漢子皮膚時，對方像觸電般瑟縮了下，這才發(fā)現(xiàn)葉澤的掌心布滿細小的血裂——昨夜運轉(zhuǎn)血氣時，經(jīng)脈差點被撕裂。“先生也是凡人？”跛腳漢子突然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困惑。在他們的認知里，能擊退修士的必然是更高階的修仙者，可眼前這人連靈氣波動都沒有。葉澤沒有回答，只是指著礦洞深處：“里面還有多少人？”“加上我們?nèi)齻€，一共十七個?！蹦觊L的礦工壓低聲音，“都是附近被抓來的佃戶，家里的婆娘孩子還被扣在領(lǐng)主府當人質(zhì)?！碧爝叿浩痿~肚白時，礦洞迎來了從未有過的平靜。葉澤讓眾人把黑袍修士的銅鈴掛在洞口，那枚刻滿符文的鈴鐺在晨風里輕輕搖晃，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響?！斑@鈴鐺能屏蔽靈氣波動?！彼麚崦鶝龅你~面，昨夜研究到三更才發(fā)現(xiàn)，鈴鐺內(nèi)壁的凹槽其實是個簡易法陣，“修士不會察覺這里的異常。”礦道深處傳來孩童的啼哭聲。葉澤跟著跛腳漢子穿過低矮的巷道，盡頭的石屋里蜷縮著五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八歲，最小的還在襁褓里。“都是沒繳夠靈稅的人家送來的?！睗h子聲音發(fā)顫，“說是‘抵押’，其實就是等死——上個月有個娃餓死了，修士直接丟去喂了礦場的狼狗。”葉澤的目光落在墻角的陶罐上，里面只剩小半碗糙米。他轉(zhuǎn)身回到洞口，看著堆積如山的礦石突然冷笑：“把這些靈石敲碎，混進普通石頭里?！薄澳庆`稅怎么辦？”年長的礦工急得直搓手，“辰時一到就會來收礦。”“自然要繳。”葉澤撿起塊瑩白的靈石，指尖稍一用力，礦石便裂成細小的碎塊，“但要換種繳法。”當兩個灰袍修士踏著晨露而來時，看到的是堆得整整齊齊的礦石。領(lǐng)頭的瘦子踢了踢礦堆，突然皺眉：“怎么靈氣稀薄了大半？”他剛要揮手召出靈力探查，卻被葉澤遞來的錢袋擋住——里面裝著三枚成色極佳的上品靈石，是從黑袍修士身上搜出的?！靶〉膫儽渴直磕_，怕沖撞了仙師，特意挑了最好的礦石孝敬?！比~澤彎腰時，藏在袖中的藥杵正抵著腰側(cè)，“剩下的粗礦我們再篩篩，午時前定當補齊。”瘦子掂著錢袋的重量，眼里的疑慮漸漸散去。他哪里知道，那些被敲碎的靈石碎屑正順著礦道的裂縫滲進泥土，與昨夜礦工們滴落的血珠融在一起，在黑暗中發(fā)出微不可查的紅光——那是《凡息訣》里記載的“血靈共生”之術(shù)，凡人的血氣竟能讓靈石煥發(fā)新生。修士走后，葉澤立刻召集眾人。他將《凡息訣》攤在礦石堆上，指著那幅涂改過的經(jīng)絡(luò)圖：“修仙者靠靈氣滋養(yǎng)經(jīng)脈，我們用血氣照樣能做到。”說著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圖上的“爐”字處，原本歪斜的筆畫突然滲出鮮紅的紋路，像條活過來的小蛇?！斑@……這是仙法？”年長的礦工驚得后退半步。在他們看來，只有修仙者才能操控如此詭異的力量?！笆腔蠲姆ㄗ??！比~澤握緊拳頭，掌心的血裂在晨光里格外清晰，“昨夜我試過，運轉(zhuǎn)血氣時能暫時屏蔽靈氣探查，但每次都會損傷經(jīng)脈——你們愿意賭一次嗎？”石屋里的孩子們突然哭了起來。跛腳漢子望著最小的那個嬰孩，那是他剛滿周歲的兒子，被修士當作人質(zhì)強留在領(lǐng)主府。他突然抓起塊礦石狠狠砸在地上：“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了！”十七雙眼睛在昏暗的礦道里亮起。葉澤將《凡息訣》的修煉要訣拆成最淺顯的口訣，教眾人如何用呼吸引導血氣流轉(zhuǎn)。最初的嘗試慘烈異常，有個年輕礦工急于求成，一口血氣沒提上來，當場咳出血沫；還有人經(jīng)脈太弱，沒撐過三個周天就昏死過去。葉澤守在一旁，不斷調(diào)整著眾人的呼吸節(jié)奏。他發(fā)現(xiàn)凡人的體質(zhì)雖弱，卻能通過協(xié)作互補——年長的礦工氣血沉穩(wěn)，適合引導；年輕人力道充沛，可作先鋒；連孩子們的童血，都能起到潤滑經(jīng)脈的奇效。當十七道血氣在礦洞中央?yún)R成淡紅色的光團時，洞口的銅鈴突然發(fā)出嗡鳴，那些被屏蔽的靈氣竟順著光團緩緩流動，像條溫順的溪流。“先生快看！”跛腳漢子突然指著巖壁，那些嵌在石縫里的靈石碎屑正在發(fā)光，原本瑩白的光芒染上了淡淡的血色。葉澤伸手觸碰，竟感覺到股溫熱的能量順著指尖涌入——這是靈氣，卻帶著凡人的體溫。《凡息訣》的書頁在風里嘩嘩作響，最后一頁的空白處漸漸顯露出新的字跡，像是張獵戶的筆跡：“天地靈氣本無主，唯善用者得之?！蔽鐣r的鐘聲從山下傳來時，葉澤讓眾人將篩選好的礦石裝車。他特意留下最粗劣的那些，用血氣裹著藏在礦洞深處。跛腳漢子不解：“留這些廢料何用？”“這些不是廢料?！比~澤望著巖壁上流動的血色靈光，“這礦脈被修士壓榨了百年，早該換種活法了?！彼偷V的牛車剛走出山坳，就見遠處揚起漫天煙塵。三個騎著異獸的修士正往礦洞趕來，為首那人穿著青衫，袖口的云紋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正是殺死阿蠻的那個煉氣者。葉澤的心猛地沉下去。他讓眾人繼續(xù)趕路，自己則轉(zhuǎn)身奔回礦洞。銅鈴在洞口劇烈震顫，顯然對方已經(jīng)察覺到靈氣異常。當青衫人踏入礦道時，看到的只有葉澤孤單的身影?！坝质悄?？”青衫人認出了這個抱著阿蠻尸體的凡人，指尖凝結(jié)出淡青色的氣刃，“看來張獵戶沒教過你規(guī)矩。”葉澤沒有后退。他站在十七道血氣匯聚的光團前，看著對方氣刃上流轉(zhuǎn)的靈氣，突然笑了：“規(guī)矩？是剜孩子膝蓋骨的規(guī)矩，還是拿人命填礦洞的規(guī)矩？”氣刃破空而來的瞬間，礦洞深處突然爆發(fā)出紅光。十七道血氣順著巖壁的裂縫噴涌而出，在葉澤身后凝成巨大的虛影——那是由無數(shù)凡人的輪廓組成的巨人，張開雙臂擋住了氣刃的鋒芒。青衫人驚得后退半步：“血祭？你們瘋了！”在修仙者的典籍里，這是最陰邪的禁術(shù)?！斑@叫求生?！比~澤的聲音在礦道里回蕩，帶著血氣翻涌的震顫。他看著對方眼里的驚愕，突然明白張獵戶留下的那句話——凡人不是不能修真，只是他們的道，從來都浸在血里。氣刃在血色巨影前寸寸碎裂。青衫人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手掌，那些引以為傲的靈氣正在潰散，就像被烈日融化的冰雪。當?shù)谝豢|陽光透過礦洞的裂縫照進來時，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群燃著性命反抗的凡人。葉澤一步步向前，掌心的血裂正滲出新的血液，滴在《凡息訣》泛黃的紙頁上。那四個朱砂字“凡者，燃也”在光線下漸漸升起，化作點點星火，落在每個凡人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