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氣水車的木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小石頭站在水車中央,染血的麻布被風掀起,螺旋陣破解圖上的活水軌跡在晨光中泛著紅光——那是用還魂草汁液描摹的紋路,此刻正與三十架水車的轉動形成奇妙的共鳴。
“按分流轉息陣站位!”紅石村的老礦工嘶吼著敲響銅鑼,他的左臂空蕩蕩的,袖子在風中飄動,那是去年被修士氣刃斬斷的痕跡。十七名礦工推動最外側的水車,葉片攪動護城河的活水,在陣前形成道透明的水幕,這是葉澤根據螺旋陣弱點設計的第一道防線。
結丹長老的靈氣巨龍在半空盤旋,青黑色的鱗片反射著冷光。當龍爪拍向水幕時,小石頭突然扯動繩索,三十架水車同時轉向,活水在破解圖的引導下化作旋轉的水箭,竟在龍爪上鑿出細密的水痕?!坝杏茫 鞭r夫們歡呼起來,握緊鋤頭的手更用力了。
周執事的血色長劍突然從龍首射出,像道紅色的閃電穿透水幕。最前排的三名農夫來不及躲閃,身體瞬間被劍氣絞碎,血霧濺在水車上,讓轉動的葉片染上了妖艷的顏色。老礦工撲過去填補缺口,他將鎮靈煤塞進水車的齒輪,煤塊與血氣摩擦產生的火星,在水箭中混入了黑色的煤渣。
“凡息訣的血氣太散!”老礦工的吼聲響徹戰場,“結丹期的靈氣是擰成繩的!”他說得沒錯,水箭擊中龍身時,大多被青黑色的靈氣彈開,只有混著煤渣的幾支才能留下淺淺的痕跡——這就是葉澤沒來得及修正的缺陷,凡人的血氣在高密度靈氣面前,如同散沙般難以凝聚。
小石頭突然想起麻布上的話:“活水需借天時?!彼ь^望向天空,搜天陣的黑云正在散去,露出被靈氣染成青紫色的太陽?!拔鐣r三刻!”他對著銅鈴大喊,鈴鐺的太極紋突然發出強光,與太陽的軌跡形成道直線,“按農耕的午時澆水法轉水車!”
三十架水車突然改變轉速,葉片的轉動與日影的移動完全同步?;钏陉柟庀抡凵涑銎卟实墓饷?,竟在半空凝成道巨大的彩虹,彩虹的每個色帶里都藏著鎮靈煤的碎屑。當靈氣巨龍穿過彩虹時,鱗片突然冒出白煙——那是不同色光的折射,剛好擊中螺旋靈氣的薄弱節點。
結丹長老發出痛苦的咆哮。他沒想到凡人竟能利用天象破陣,龍身的靈氣漩渦開始紊亂,青黑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周執事見狀不妙,突然驅使巨龍俯沖,放棄攻擊水車,轉而撲向手無寸鐵的孩童們——那里是陣法最薄弱的環節。
“攔住他!”老礦工引爆了腰間的血氣。他的身體在光芒中膨脹,竟化作道血色的盾牌擋在孩童身前。長劍穿透他胸膛時,他卻死死抓住劍身,用最后的血氣在劍身上刻下反向螺旋紋:“葉先生說……凡人的血……也能當陣眼……”
血色長劍突然炸開,周執事慘叫著倒飛出去,斷臂處的傷口噴出更多的血。但靈氣巨龍已經沖破防線,龍爪拍向扎堆的孩童,小石頭只來得及推開最旁邊的兩個,剩下的三個小小的身影就像被狂風卷起的落葉,瞬間消失在青黑色的靈氣里。
銅鈴的太極紋突然黯淡下去。小石頭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看著同伴的鮮血染紅水車的木軸,看著老礦工倒在血泊里還保持著刻陣的姿勢,突然明白葉澤說的“人和”有多沉重——那是用條鮮活的生命鋪就的道路。
“往煤窯撤!”幸存的農夫拽起小石頭,他的腿被靈氣灼傷,每走步都留下個血印。紅石村的煤窯藏在山腹里,那里有礦工們挖了十年的暗道,墻壁上嵌滿了浸透血氣的鎮靈煤,是葉澤早就規劃好的最后防線。
靈氣巨龍撞碎水車的轟鳴在身后響起。小石頭回頭望去,三十架水車正在崩塌,木片混著血肉飛向天空,像場慘烈的葬禮。他攥緊麻布,上面的破解圖已經被血浸透,那些螺旋紋路扭曲變形,竟與結丹長老的靈氣漩渦越來越像。
煤窯的石門緩緩關閉時,最后個孩童被拽了進來。石門上的鎮靈煤發出灼熱的溫度,將追來的靈氣擋在外面,但也隔絕了陽光,只剩下石壁上油燈昏黃的光芒。幸存的凡人蜷縮在角落,清點人數時才發現,原本五十多人的隊伍,現在只剩十二個,其中七個還帶著重傷。
“螺旋陣的核心……是循環?!毙∈^突然開口,他指著石壁上滲出的水珠,那些水滴順著暗道的坡度流動,最終匯入角落的水洼,形成個天然的小循環,“結丹長老的靈氣……就像這個水洼,我們的活水是外來的,總會流干……”
“那怎么辦?”受傷的礦工咳出黑血,他的肺腑已經被靈氣侵蝕,“葉先生說要借地利……”
“煤窯的地火!”小石頭突然站起來,油燈的光照亮他眼睛里的火光,“老者說過,結丹期的螺旋陣要用活水加地火才能破!我們可以……”
石門突然傳來劇烈的撞擊聲。結丹長老的靈氣像巨錘般砸在上面,鎮靈煤的光芒越來越暗,縫隙里滲出的青黑色靈氣,讓靠近的凡人皮膚瞬間起了水泡。周執事的聲音隔著石門傳來,帶著病態的興奮:“里面的螻蟻聽著,交出那小鬼,我讓你們死得痛快點!”
小石頭將麻布按在石壁上,用還魂草的根須沿著紋路擺放。根須接觸到地火的熱氣,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在石壁上織成張綠色的網?!懊總€人都要放血。”他解開銅鈴的繩子,將鈴鐺掛在網的中心,“凡息訣的血氣不夠,我們就用地火煉血!”
十二名凡人同時劃破手掌,鮮血滴在綠色的網上。根須吸收血氣后突然變紅,與地火的熱氣交融,在煤窯里形成道赤紅色的光幕。當石門被靈氣砸開時,光幕突然爆發,將沖進來的青黑色靈氣燒得滋滋作響——這是凡息訣與地火結合的新陣法,也是他們最后的希望。
結丹長老的龍爪穿過光幕,帶起片焦黑的根須。但這次,靈氣的流動明顯慢了許多,赤紅色的火光像附骨之疽般纏著龍爪,讓青黑色的鱗片漸漸剝落?!坝悬c意思?!遍L老的聲音帶著嘲弄,“可惜你們的血氣,撐不了三刻鐘?!?
周執事突然從側面沖出,斷臂處的傷口噴出血霧,在半空凝成把血刀。幸存的農夫撲過去組成人墻,五人用身體擋住血刀的第一擊,另外五人趁機將鎮靈煤塞進周執事的傷口——按照凡息訣的記載,血氣最旺盛的地方,也是靈氣最容易潰散的節點。
血刀炸開時,五名農夫化作了血泥。但周執事也發出了凄厲的慘叫,他的半邊身體被鎮靈煤腐蝕,露出森白的骨頭。“給我死!”他瘋了樣沖向小石頭,卻被赤紅色的光幕攔住,身體在火光中慢慢融化。
三刻鐘剛到,光幕突然變得透明。最年輕的礦工首先支撐不住,他的血氣被地火耗盡,身體軟軟地倒在地上,胸口還攥著塊沒來得及用的鎮靈煤。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當最后名農夫倒下時,煤窯里只剩下小石頭和油燈的微光。
結丹長老的龍爪終于刺穿光幕,抓向角落里的孩童。小石頭突然將銅鈴塞進嘴里,用牙齒咬破鈴鐺表面的太極紋——葉澤最后的血氣與他的血混在一起,順著喉嚨流入丹田,凡息訣的經絡圖在體內瘋狂轉動,與地火的熱氣形成前所未有的共鳴。
“凡者……燃也!”他嘶吼著撲向龍爪,小小的身體在赤紅光幕中突然膨脹,竟化作道巨大的血色流星,撞向結丹長老的靈氣核心。那是他用生命催動的最后一擊,銅鈴的碎片混著還魂草的根須,在螺旋陣的中心炸開朵淡綠色的花。
結丹長老發出震耳欲聾的慘叫,青黑色的靈氣巨龍瞬間潰散。他看著自己的身體在綠色的光芒中融化,眼神里充滿了不甘和恐懼——他到死都不明白,為什么渺小的凡人能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
煤窯的頂突然坍塌。小石頭被氣浪掀飛,撞在暗道的盡頭。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胸口的傷口不再疼痛,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像要飄起來一樣。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仿佛看到葉澤站在阿蠻的墳前,手里拿著株開滿花的還魂草,朝著他微笑。
“葉先生……我做到了……”他喃喃地說,最后看了眼染血的麻布,破解圖上的螺旋紋路已經變得模糊,只有“活水需借天時”那行字,還清晰地印在布帛上,像句未完的遺言。
當紅石村的硝煙散去時,只剩下斷壁殘垣。三十架血氣水車變成了燒焦的木架,煤窯的入口被坍塌的石塊封住,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有護城河的水流,還帶著淡淡的血氣,順著河道緩緩流淌,像是在訴說著這場慘烈的戰斗。
幾日后,個渾身是傷的身影從暗道的另一端爬出。他的半邊身體被靈氣灼傷,手里緊緊攥著半塊染血的麻布,正是從聚靈井逃出來的葉澤——他并沒有死,只是被爆炸的氣浪震暈,被后來趕到的血奴偷偷救進了更深的暗道。
看到紅石村的慘狀,葉澤跪倒在地,喉嚨里發出困獸般的嗚咽。他在廢墟中找到了三十架水車的殘骸,在煤窯的入口發現了孩童們散落的骨殖,最后在塊斷裂的木軸上,看到了還魂草的根須——那是小石頭用生命種下的希望。
遠處傳來修士搜山的腳步聲。葉澤將麻布塞進懷里,踉蹌著鉆進密林。他的胸口還在流血,凡息訣的缺陷在體內隱隱作痛,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因為他知道,紅石村的犧牲不是結束,小石頭用生命驗證的破解圖,還有那些散落在凡界的反抗火種,都在等著他去延續。
密林深處,片還魂草在血土里悄然發芽。葉澤回頭望了眼紅石村的方向,那里的炊煙已經斷絕,但他仿佛能聽到血氣水車轉動的余音,能看到小石頭舉著麻布的小小身影,能感覺到無數凡人的目光,正落在他沾滿血污的背影上。
逃亡的路還很長,反抗的路更難。但只要還有口氣在,葉澤就會帶著這份血與火的記憶,繼續走下去。因為他知道,凡人與修士的平衡,不會從天而降,只能用無數凡人的血肉,在這片飽經苦難的土地上,硬生生砸出來。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在血地里爬行的傷疤。但在那傷疤的盡頭,抹微弱的綠色正在悄然蔓延,那是還魂草的顏色,也是希望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