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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奔

“抄家伙!廢了這王八蛋!”其他打手見狀,又驚又怒,紛紛從腰間抽出明晃晃的攮子(匕首)、短斧和包鐵皮的短棍,目露兇光,惡狠狠地圍撲上來!賭客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四散奔逃,牌九桌被徹底撞翻,象牙牌、骰子、銀元銅板“嘩啦啦”滾落一地!

聶大膽身處險境,被數名手持利器的兇徒圍攻,臉上卻毫無懼色,反而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他身形如鬼魅般在狹窄混亂的空間內閃展騰挪,步法刁鉆詭異,出手快如閃電,又狠又辣!擒拿鎖喉、卸骨錯筋、戳眼撩陰、踢膝碎踝……全是滄州戳腳門里練就的、只求一擊制敵、不講任何花哨的搏命殺招!只聽“咔嚓”“哎喲”“撲通”之聲不絕于耳,撲上來的四五個兇悍打手,眨眼間便以各種扭曲痛苦的姿勢躺倒在地,抱著斷折的手臂或膝蓋,發出凄厲的慘嚎,徹底失去了戰斗力!

鬼手胡早在混亂初起時就已敏捷地退到了安全角落,此刻看著場中那個如同煞神附體、出手狠辣果決的精瘦漢子,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深的震驚與忌憚,手中的象牙骰子都忘了收起。

聶大膽環視一片狼藉的賭場和地上哀號的打手,鼻子里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仿佛只是隨手拍死了幾只蒼蠅。他隨意地拍了拍沾了點灰塵的破舊衣襟,像沒事人一樣,在無數道驚懼目光的注視下,從容不迫地擠出混亂不堪的人群,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門外那濃得化不開的、冰冷的津門夜色之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滿地哀鴻和驚魂未定的眾人。

“悅來”客棧那間稍顯干凈些的客房內,豆大的油燈昏黃搖曳,將楊秉政焦急踱步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在墻壁上晃動。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帶著一身寒氣與淡淡血腥味的聶大膽如同幽靈般閃身而入,反手閂上了門。

“聶師傅!如何?!”楊秉政猛地轉身,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眼中充滿了血絲。

聶大膽沒有立刻回答,徑直走到桌邊,抓起桌上楊秉政喝剩的半碗冰冷茶水,仰頭“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冰冷的茶水滑過喉嚨,卻仿佛點燃了他眼中的火焰。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漬,眼中閃爍著獵人鎖定獵物般的興奮與強大自信,壓低聲音,語速極快:

“鬼手胡,名不虛傳!手上功夫確實硬得扎手!砌牌控骰,爐火純青!但是!”他眼中精光爆射,如同發現了寶藏,“他有個要命的習慣!每次要出‘虎頭’控大牌之前,右手小拇指會下意識地、極快地往掌心蜷一下!就那么一下!我瞧得真真兒的!只要賭桌上盯死他這個破綻,再配上我的手法和眼力,至少有七成把握掀翻他的莊!”

“當真?!”楊秉政只覺得一股滾燙的血流猛地沖上頭頂,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破腔而出!仿佛溺水瀕死之人,終于抓住了一根堅韌的救命繩索!

“千真萬確!”聶大膽斬釘截鐵,眼神銳利如刀,“不過楊掌柜,光看穿他的路數還不夠!牌九桌上,手法、眼力、膽魄、本錢,缺一不可!尤其是本錢!沒有足夠的籌碼壓上去,鬼手胡那種老狐貍,根本不會跟你玩大的!而且,”他眉頭微皺,“還得想個萬全的法子,逼他上桌應戰!讓他沒法推脫!”

楊秉政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仿佛帶著無數細小的冰針,刺入肺腑。他走到炕邊,從自己的破舊行囊深處,極其鄭重地捧出那個沉甸甸的粗布褡褳,里面是六百二十五塊冰冷堅硬的“袁大頭”。他將褡褳輕輕放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緊接著,他又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了那張仿佛能灼傷靈魂的桑皮紙當票,小心翼翼地攤開在褡褳旁邊。

“聶師傅,本錢,全在這里了!六百二十五塊現洋!還有這個,”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當票上,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近乎顫抖的決絕,“這是我楊家壓箱底的祖產!是我楊秉政的身家性命!恒泰銀樓能不能保住那半壁江山,我楊家還能不能在博鹿城立足,就全押在你這一把牌上了!”他猛地抬起頭,那燃燒著破釜沉舟火焰的目光,穿透昏黃的燈光,死死釘在聶大膽臉上,“至于讓鬼手胡應戰……我親自去‘聚寶盆’‘請’他!”

天津衛初冬的寒風,如同浸透了冰碴子的皮鞭,在“悅來”客棧那單薄的窗欞外凄厲地呼嘯、抽打。狹小的客房里,豆大的油燈火苗被門縫窗隙鉆入的冷風撕扯得忽明忽滅,瘋狂搖曳,將兩張劫后余生、沾滿冷汗與風塵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

楊秉政癱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并非因為刺骨的寒意,而是方才那電光火石間、從“聚寶盆”賭窟到這小客棧一路的生死奔逃!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后背的靛藍粗布棉袍早被冷汗浸透,緊貼在冰涼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黏膩的寒意。他攤開手掌,掌心汗涔涔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那張剛剛從鬼手胡沾滿鮮血的手掌下奪回的、被冷汗和不知是誰的血跡微微濡濕的“絕賣契”,正靜靜躺在他手心。紙上歪扭的墨跡和那枚鮮紅刺目的朱砂指印,此刻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如此猙獰又如此珍貴,重逾千鈞!

聶大膽則像一頭剛剛經歷血腥搏殺、短暫休憩的獨狼,背脊緊貼著冰冷的土墻壁,胸膛微微起伏,一雙鷹隼般的眼睛依舊銳利如刀,警惕地掃視著門窗的每一絲動靜。他粗糙的手指間,正靈活地把玩著一枚三寸來長、一端被削磨得極其尖銳、此刻還沾著暗紅血漬的竹簽——正是這不起眼的小東西,在千鈞一發之際,洞穿了鬼手胡試圖發難的手掌!他嘴角掛著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嘲弄:“楊掌柜,這地方是耗子窩,不能久待。姓胡的手廢了,但這梁子結死了!孟慶義在天津衛碼頭上的耳目比耗子還多,消息怕是已經插了翅膀飛回博鹿了!咱們得立刻走!現在就走!”

“走!這就走!”楊秉政猛地從炕沿彈起,仿佛被那“孟慶義”三個字燙到。他迅速將那要命的契書小心疊好,塞進貼身的粗布內袋深處,如同藏起半條懸著的性命。他動作麻利地收拾起炕上那個簡單的灰布行囊——里面主要是那個裝著剩余幾百塊“袁大頭”的沉甸甸粗布褡褳,銀元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東西都齊了?”

“齊活!”聶大膽一把抄起自己那個打滿補丁、干癟的舊褡褳甩在肩上,動作干脆利落,“樓下怕是已經蹲上‘狗’了,走窗戶!”他聲音壓得極低。

兩人迅速吹滅油燈,房間瞬間陷入濃稠的黑暗,只有窗外寒風的嗚咽和遠處街巷模糊的聲響。聶大膽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摸到后窗,側耳傾聽片刻,手指靈巧地撥開簡陋的木插銷,輕輕推開一扇吱呀作響的破舊窗扇。“呼——!”凜冽如刀的寒風立刻狂灌而入,吹得人透骨生寒。他探頭向外迅速一掃——狹窄污穢的后巷堆滿雜物,空無一人,只有遠處一盞昏黃的煤氣路燈在寒風中鬼火般搖曳。他單手一撐窗臺,瘦削的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翻了出去,落地時只發出極輕微的一聲悶響。楊秉政緊隨其后,動作雖不如聶大膽那般輕靈如燕,但勝在沉穩利落。冰冷的空氣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他混沌的頭腦為之一清,也強行壓下了心頭的驚悸余波。

就在兩人雙腳剛踏上后巷冰冷堅硬、布滿煤渣污水的泥地,聶大膽正欲辨認方向時——

“砰!砰!砰!”

“開門!快開門!警察廳查亂黨!抓飛賊!”

“他媽的再磨蹭老子砸門了!”粗暴兇狠的砸門聲和厲聲吆喝,如同驚雷般從前門方向炸響!

緊接著是客棧老板帶著哭腔的哀告聲、門閂被巨力撞斷的刺耳“咔嚓”聲!雜亂的、沉重的皮靴腳步聲如同潮水般兇猛地涌入狹小的客棧大堂,伴隨著桌椅被粗暴掀翻的嘩啦聲,目標明確地直撲樓上而來!樓梯被踩得咚咚作響!

“媽的!來得好快!是沖咱們來的!”聶大膽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凌厲,低吼一聲,“別回頭!跑!”

兩人再無半分遲疑,如同離弦之箭,沿著漆黑污穢、散發著尿臊惡臭的后巷,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巷子外沒命狂奔!寒風如同冰錐,狠狠灌進喉嚨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身后的客棧二樓,已經傳來了房門被暴力踹開的巨響、住客驚恐的尖叫哭嚎,以及粗暴的搜查打砸聲!顯然,那些“官差”撲空后,正在遷怒泄憤!

“分頭走!老龍頭火車站碰頭!天亮前最后一班南下的悶罐車!”聶大膽在狂奔中當機立斷,一把將那個裝著救命銀洋、沉重異常的褡褳塞到楊秉政懷里,“包袱你護著!我引開這群瘋狗!”

“聶師傅!當心!”楊秉政心頭猛地一緊,那褡褳的重量如同泰山壓頂。

“放心!論跑路鉆巷子,這幫穿官衣的蠢貨還差得遠!”聶大膽在黑暗中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帶著一股野性的自信。他猛地一個急停轉身,故意狠狠踢翻巷邊一個破籮筐,發出一陣刺耳的嘩啦聲,隨即朝著與楊秉政奔逃方向截然相反的岔道,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黑色閃電,疾射而出!

“在那邊!追!別讓他跑了!”巷口果然立刻閃現出幾條持著短棍、提著煤油馬燈的黑影,兇神惡煞地朝著聶大膽弄出聲響的方向狂追而去,雜亂的腳步聲和吆喝聲迅速遠去。

楊秉政不敢有絲毫停頓,更不敢回頭張望,雙臂死死抱住懷里那沉甸甸、關乎身家性命的褡褳,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朝著記憶中老龍頭火車站的方向,在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與刺骨寒風中,亡命狂奔!懷里的契書和銀洋,如同兩塊燒紅的烙鐵,緊緊熨貼著他的心口,帶來灼痛,也帶來最后的力量。他不能倒下!聶大膽在用命,為他撕開一條生路!

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時刻。老龍頭火車站巨大的穹頂下,昏黃的煤氣燈光在彌漫的煤煙蒸汽中顯得有氣無力,勉強照亮著空曠冷清的月臺。刺骨的寒風卷著黑色的煤灰顆粒,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子,抽打在寥寥無幾的旅人身上,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楊秉政裹緊破舊的棉袍,拉低了油膩的狗皮帽檐,將自己蜷縮在月臺一根冰冷的鑄鐵廊柱陰影里,警惕如受傷的孤狼,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身影,每一絲可疑的聲響都讓他肌肉緊繃,右手下意識地按住了棉袍下硬邦邦的褡褳。

終于!一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月臺盡頭堆疊的貨物陰影中閃出,借著幾節空車廂的掩護,快速而警覺地向楊秉政靠近。是聶大膽!他呼吸略顯粗重,額角鬢發被汗水浸濕,凝結著幾點黑乎乎的煤灰,臉頰上還蹭了一道不易察覺的淺淺血痕。那身破舊的青布短打上,沾滿了塵土和幾處可疑的深色污漬,散發著一絲淡淡的血腥與煤煙混合的氣息。

“甩掉了?”楊秉政急切地低聲問道,聲音因緊張而干澀。

“嗯,繞了三道巷子,鉆了趟開灤煤場的煤堆,沾了點‘彩頭’,不礙事。”聶大膽隨意地用袖子抹了把臉,露出一個帶著狠戾與疲憊的笑容,眼神在昏暗中依舊銳利如刀,“車快進站了。”

仿佛回應他的話,遠處傳來一聲悠長凄厲的汽笛嘶鳴!一列如同鋼鐵巨獸般的綠皮火車,噴吐著滾滾濃煙和灼熱的白氣,在鐵軌的呻吟聲中,緩緩駛入站臺,帶來巨大的轟鳴和震動。兩人如同最尋常的、被生活壓垮的逃難苦力,低著頭,隨著稀疏零落的人流,奮力擠上了那節散發著濃烈汗酸、劣質煙草、煤灰以及便溺混合氣味的、擁擠不堪的三等悶罐車廂。直到火車發出沉重的喘息,“況且!況且!”地啟動,車輪碾過冰冷的鐵軌,將那座充斥著貪婪、算計、血腥與背叛的津門巨埠,連同那驚心動魄的一夜,遠遠地拋向身后翻滾的煤煙之中,楊秉政那根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才如同驟然松弛的弓弦,猛地一懈!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疲憊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將他徹底淹沒。他重重地靠在冰冷、布滿煤灰的車廂鐵皮壁上,閉上布滿血絲的雙眼,雙臂依舊死死抱著那個沉重的褡褳。貼身內袋里,那張薄薄契書的存在感,此刻無比清晰,如同第二顆滾燙的心臟在跳動。

博鹿城,慶和樓雅間。

“啪嚓——!”

一只乾隆年間的粉彩纏枝蓮紋蓋碗被狠狠摜在堅硬的水磨方磚地上,瞬間粉身碎骨!滾燙的茶水和著鋒利的碎瓷片,如同憤怒的煙花般四散飛濺!

孟慶義臉色鐵青,如同刷了一層桐油,肥胖臃腫的身體因極致的狂怒而劇烈顫抖著,像一座被強行壓抑、隨時會天崩地裂的火山。他剛剛接到天津衛快馬加鞭、用大洋開道才送來的密報——鬼手胡栽了!栽得徹徹底底!不僅輸掉了那張至關重要的“絕賣契”,右手手掌還被一根竹簽生生洞穿,筋斷骨折,算是徹底廢了!楊秉政和一個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的狠角色,帶著錢和契書,如同泥鰍般溜出了天津衛!

“廢物!飯桶!一群他媽的活廢物!老子為了時間保險把賭契放在他們那里,還是他么著了道!”孟慶義的咆哮聲如同受傷的野獸,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連個破落戶銀匠和一個下九流的江湖雜碎都搞不定!老子每年喂你們的大洋都喂了狗嗎?!”

跪在地上報信的手下嚇得面無人色,抖得像寒風中的落葉:“東……東家息怒!那……那個跑江湖的雜種,太……太他媽邪性了!下手狠毒!胡爺的手……算是徹底交代了!他們……他們還驚動了地面上穿官衣的,可……可還是像鬼影子一樣,讓他們給溜了……”

“溜了?!你他媽告訴我溜了?!”孟慶義的眼睛瞬間赤紅如血,仿佛要滴出膿血來!他猛地轉身,如同旋風般撲到窗前,肥胖的手指死死摳住窗欞,望著鼓樓南大街的方向,對著垂手侍立在一旁、眼神陰鷙的心腹打手頭目劉紅強,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咆哮:“大傻強!帶上家伙!帶上最能打的兄弟!去恒泰!去楊家的舊城老宅!給我堵死了!楊秉政那個王八蛋只要敢露頭,敢把那張要命的紙亮出來,就給我……”他猛地回身,對著劉紅強做了一個極其兇狠的割喉動作,臉上的肥肉因極致的怨毒而扭曲變形,猙獰可怖,“東西!必須給我拿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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