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鋪內(nèi)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陳年灰塵、霉變紙張和絕望氣息混合的怪味。高高的柜臺(俗稱“攔柜”)后面,坐著一位戴著銅框老花鏡、臉上如同戴著石膏面具般毫無表情的老朝奉。昏黃的豆油燈光從頭頂罩下,將他枯槁的臉映照得半明半暗。他渾濁的眼珠透過厚厚的鏡片,如同審視待宰羔羊般,冷漠地掃視著楊秉政一件件攤開在冰冷柜臺上的物件:一對沉甸甸、鏨刻著纏枝蓮紋、分量十足的赤金手鐲(母親壓箱底的陪嫁),一支點(diǎn)翠工藝繁復(fù)、鑲嵌著細(xì)小但色澤純正的紅寶石的金鳳釵(祖母生前最為珍愛、只在年節(jié)才佩戴的遺物),三塊玉質(zhì)溫潤、雕工樸拙的螭龍紋老玉佩,最后,是那枚被他體溫焐得溫潤光亮、正面鏨刻著“楊記足紋”、背面刻著“長命百歲”四字吉語、邊緣已磨得圓潤的古樸銀鎖。
老朝奉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發(fā)黃的手指,先拿起那對金鐲,掂了掂分量,又湊到燈下,用一塊烏黑的試金石輕輕劃了一下,觀察劃痕的顏色和質(zhì)地。接著拿起金釵,仔細(xì)看了看點(diǎn)翠的完整度和寶石的成色,甚至用放大鏡照了照寶石內(nèi)部。玉佩只是隨意地捏了捏,看了看雕工。最后,他拈起那枚小小的銀鎖,在掌心掂了掂,又湊到燈下,用指甲極其輕微地刮了一下邊緣,觀察刮痕的色澤。他抬起頭,那張石膏面具般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干澀嘶啞的嗓音如同鈍刀刮過骨頭,報(bào)出一個冰冷到骨髓的數(shù)字:
“赤金手鐲一對,重三兩二錢四分。眼下金價不穩(wěn),洋行那邊壓得厲害。算您足色,作價……大洋一百八十塊。金鳳釵一支,”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刻意的挑剔,“點(diǎn)翠脫落近半,紅寶石小而不透,作價……六十塊。玉佩三塊,玉質(zhì)普通,非和田,非翡翠,作價……四十塊。”他渾濁的目光最后落在銀鎖上,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銀鎖一枚,老銀,成色尚可,鏨工也算規(guī)整,但……”他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終究是銀的,分量也輕。作價……十五塊。統(tǒng)共二百九十五塊大洋。當(dāng)期最長半年,月息二分五厘。死當(dāng)價可在活當(dāng)價上加三成。楊掌柜,您……是活當(dāng),還是死當(dāng)?”
楊秉政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血“轟”的一聲沖上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那對金鐲,是母親當(dāng)年壓箱底的體面!那支金釵,祖母摩挲了一輩子!還有這銀鎖……竟被輕飄飄地貶作十五塊?!這簡直是扒皮抽筋、敲骨吸髓!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瞬間彌漫開濃重的鐵銹腥甜,才將那股焚心的怒火和幾乎沖口而出的咆哮死死壓了回去。他深知,踏進(jìn)這當(dāng)鋪的高門檻,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任由這無情的刀俎宰割。亂世當(dāng)?shù)溃?dāng)鋪這行當(dāng),本就是吸食人血骨髓的饕餮!
“……活當(dāng)。”這兩個字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撕裂出來,帶著血肉模糊的痛楚。他緊緊閉上了雙眼,不忍再看那些承載著家族幾代溫情與榮光的物件,被老朝奉那雙枯瘦的手,如同處理垃圾般,一件件冷漠地收進(jìn)那深不見底的、象征著無盡屈辱的柜臺深處。一張薄薄的、印著復(fù)雜花紋和冰冷條款的桑皮紙當(dāng)票,像一道恥辱的烙印,沉甸甸地落在他微微顫抖的手中。
二百九十五塊!加上家中能湊出的二百八十塊,還差整整二十五塊!楊秉政攥著那張仿佛能灼傷皮膚的當(dāng)票,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當(dāng)鋪那陰冷逼仄、散發(fā)著霉味的大門洞。深秋午后的陽光慘白地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他像一個輸光了最后一枚銅板、連魂魄都押上了賭桌的賭徒,失魂落魄地踟躕在喧囂的街道上,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著千斤鐐銬。
二十五塊!這看似不大的數(shù)目,此刻卻如同天塹鴻溝!還能去哪里擠?向交好的李掌柜、孫掌柜開口暫借?可人家剛幫襯過修鋪?zhàn)樱绾卧匍_得了這個口?況且,孟慶義這頭惡狼,焉知不會在背后使絆子?
就在他心亂如麻,思緒如同亂麻般糾纏不清時,一陣喧天動地的鑼鼓嗩吶聲、夾雜著人群爆發(fā)的陣陣喝彩和哄鬧聲,從不遠(yuǎn)處的十字街口如潮水般涌來。他下意識地、茫然地抬起頭望去。
只見街心早已被人群圍得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圈子中央的空地上,一個身形精瘦、皮膚黝黑發(fā)亮、穿著半舊青布短褂的漢子,正在賣力地表演著硬氣功和筋斗。他身形矯健得如同山間野猴,一連串的空心筋斗翻得又高又飄,落地時卻輕如貍貓,點(diǎn)塵不驚。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的身手,而是他手中上下翻飛、快如閃電的幾塊油亮竹片!那竹片在他指縫間穿梭、碰撞、堆疊、分離,發(fā)出清脆急促的“噼啪噼啪”聲,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那手法……那軌跡……楊秉政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那絕非尋常雜耍!那竹片翻飛、碰撞、堆疊的韻律和節(jié)奏,竟隱隱帶著牌九桌上洗牌、砌牌、飛骰子那令人心悸的、分毫不差的精準(zhǔn)韻律!
“好!!聶大膽!再來一個絕的!”
“聶師傅!露一手‘八仙過海’!”人群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喝彩和起哄聲。
楊秉政的腳步,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住,死死地停在了洶涌的人潮外圍。他那雙原本被絕望和屈辱籠罩的眼睛,此刻如同鷹隼般銳利起來,穿透攢動的人頭縫隙,死死鎖定了場中那個身形靈動、眼神里閃爍著市井智慧與一絲不易察覺桀驁的精瘦漢子——聶大膽!一個模糊的、近乎瘋狂的、帶著絕境中孤注一擲的念頭,如同無邊暗夜里驟然劃破天際的一道慘白閃電,在他死寂冰冷的心湖深處,倏然炸亮!
天津衛(wèi)老龍頭火車站巨大的穹頂下,人聲鼎沸,蒸汽機(jī)車的嘶鳴與鐵軌的撞擊聲震耳欲聾。刺骨的寒風(fēng)裹挾著濃重的煤煙味、海水的咸腥以及碼頭特有的魚腥腐臭,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每一個旅人的臉上身上。楊秉政裹緊了身上厚實(shí)的靛藍(lán)粗布棉袍,隨著洶涌的人流擠出昏暗嘈雜的站臺。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顴骨高聳,多日的奔波操勞和巨大的精神壓力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溝壑。然而,那雙深陷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像兩簇在極寒荒原中燃燒、搜尋著唯一獵物的幽藍(lán)火焰。緊貼著他滾燙胸膛的,是那張典當(dāng)祖產(chǎn)換來的,還帶著絕望體溫的桑皮紙當(dāng)票——價值二百九十五塊大洋的恥辱憑證,以及一個沉甸甸的粗布褡褳,里面裝著厚著臉皮向李記布莊李掌柜、雜貨鋪孫掌柜磕頭作揖才借來的三十塊“袁大頭”。六百二十五塊!這便是他贖回恒泰銀樓那被生生撕扯去的半壁江山的全部本錢,也是壓在他心頭、幾乎令他窒息的千斤巨石!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清晰而絕望:找到那個在博鹿城街頭驚鴻一瞥、身懷鬼魅般賭技的精瘦漢子——聶大膽!三天期限已過大半,博鹿城里孟慶義那張貪婪的嘴臉如同催命符,容不得半分閃失與拖延。
在靠近三汊河口、以混亂無序著稱的“三不管”地帶深處,一家名為“悅來”的雞毛小店里,楊秉政終于用幾枚銅子撬開了掌柜的嘴,打聽到了聶大膽的落腳處——大車店最里頭一間終年不見陽光的逼仄小屋。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糊著破油紙的木板門,一股濃烈的劣質(zhì)旱煙味、汗酸餿味和隔夜食物的腐敗氣息撲面而來,令人作嘔。昏暗中,聶大膽正蜷縮在冰冷的土炕沿上,就著一碟黑黢黢的咸菜疙瘩,啃著半塊又冷又硬的雜合面窩頭。看到門口出現(xiàn)楊秉政這個衣著雖舊卻整潔、面容憔悴卻氣度不凡的陌生人,他瘦削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硬弓,渾濁的眼睛里射出野狼般的警惕兇光。
“這位爺,您……找錯門了吧?”他放下窩頭,聲音沙啞干澀,帶著濃重的直隸口音,身體微微前傾,做好了隨時暴起的準(zhǔn)備。
“博鹿城,鼓樓南大街,恒泰銀樓,楊秉政。”楊秉政一步跨入這令人窒息的斗室,反手掩上門,隔絕了外面走廊的嘈雜。他開門見山,聲音低沉卻如同金鐵交鳴,字字砸在狹窄的空間里,“聶師傅,前一天,在博鹿城十字街口,我見過你的把式。那竹片翻飛,指掌間生風(fēng)的功夫,”他目光如炬,死死盯住聶大膽的眼睛,“絕非江湖上混飯吃的尋常雜耍!”
聶大膽眼神猛地一縮,如同受驚的毒蛇,戒備之色瞬間達(dá)到頂點(diǎn):“楊……楊掌柜?您這話……小的可擔(dān)待不起!我聶大膽就是個下九流跑碼頭、賣膀子力氣的苦哈哈,混口嚼谷罷了!什么功夫不功夫的,聽不懂!”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土墻。
“牌九!”楊秉政向前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洗牌、砌牌、飛骰的手法!那竹片碰撞堆疊的軌跡,瞞得過看熱鬧的閑漢,瞞不過我楊秉政的眼睛!我需要你這身本事,幫我贏回一件被人強(qiáng)奪的東西!事成之后,”他斬釘截鐵,拋出了足以讓任何江湖亡命徒心跳加速的價碼,“一百塊現(xiàn)大洋酬謝!外加一份安身立命、洗白上岸的活計(jì),就在我恒泰銀樓后柜!”話音未落,他已從懷里摸出五塊在昏暗中依舊閃爍著誘人銀光的“袁大頭”,“啪”一聲輕響,穩(wěn)穩(wěn)地拍在坑坑洼洼、布滿油污的小木桌上,“這是定金!”
一百塊現(xiàn)洋!聶大膽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起來,像拉破的風(fēng)箱。跑江湖賣藝,風(fēng)里來雨里去,挨餓受凍是家常便飯,一年到頭能攢下十塊八塊大洋已是老天開眼!一百塊!這足夠他在滄州鄉(xiāng)下置幾畝薄田,蓋上兩間像樣的土坯房,再把瞎眼的老娘從破廟里接出來養(yǎng)老送終了!更別提還有一份城里的正經(jīng)差事,足以讓他這個“下九流”挺直腰桿做人!這誘惑,如同在餓狼眼前擺上了最肥美的鮮肉!
但他眼中那野狼般的兇光并未完全消退,反而更加銳利地審視著楊秉政。天上掉餡餅,底下必是陷阱!“楊掌柜,”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絲試探,“您要我做什么?贏誰?贏什么?若是犯王法、掉腦袋,或者讓我聶大膽去頂缸坐蠟的勾當(dāng),那您趁早另請高明!我聶大膽爛命一條不假,可還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贏孟慶義!贏回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被他設(shè)下毒局騙走的恒泰銀樓五成股份契書!”楊秉政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巨大的屈辱。他強(qiáng)壓怒火,將楊秉仁如何被誘入賭局、如何被天津衛(wèi)來的“鬼手胡”坐莊坑害、孟慶義如何趁機(jī)強(qiáng)奪產(chǎn)業(yè)的事情,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他設(shè)局害人在先!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奪回本就屬于我楊家的東西!這算犯哪門子王法?!”
聶大膽沉默了。他混跡于社會最底層,三教九流無所不窺,深知賭場便是那吃人不吐骨頭的虎口狼窩,更是那些黑心腸的富商巨賈慣用的、殺人不見血的吞并手段。楊秉政眼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屈辱、憤怒和走投無路的絕望,絕非能夠偽裝。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上那五塊冰涼堅(jiān)硬的大洋,又抬眼仔細(xì)看了看楊秉政布滿血絲卻異常堅(jiān)定的眼睛,那里面燃燒著一種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決絕光芒,像極了當(dāng)年他被仇家逼到墻角、退無可退時,眼中迸射出的那種光!
“……好!”聶大膽猛地一拳砸在油膩的小木桌上,震得那碟咸菜都跳了起來!“楊掌柜,您這活兒,我聶大膽接了!”他眼中兇光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賭徒上桌般的狂熱與專注,“不過,丑話說在前頭!牌九桌上,神仙也不敢打包票穩(wěn)贏!我只能說,豁出這條命去,給您盡力!”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異常銳利,“還有,對方既然是‘鬼手胡’這種成名的高手,我得先摸摸他的底細(xì)深淺,看看他的路數(shù)!”
“怎么摸?”楊秉政心提到了嗓子眼。
“您知道他請的是誰?常在哪片場子坐莊?”聶大膽追問,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地敲擊著,仿佛在模擬牌九落桌的聲音。
“只知道姓胡,諢號‘鬼手胡’,常在南市‘聚寶盆’大賭窟里坐頭莊。”這是楊秉政花了大價錢,又豁出臉面去求告,才從孟慶義一個貪杯好賭的遠(yuǎn)房表親嘴里撬出來的零碎信息。
“聚寶盆?鬼手胡?”聶大膽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行,知道了。楊掌柜,您先找個干凈點(diǎn)的地方落腳,別在這兒窩著。最遲明天晌午,我一準(zhǔn)兒去找您。”他沒有去碰桌上那五塊大洋,只是抓起自己那個打滿補(bǔ)丁、干癟的粗布褡褳往肩上一甩,“定金先放著,事兒辦成了,再拿不遲!”說完,他像條泥鰍般,閃身出了這間彌漫著絕望與希望的狹小囚籠。
夜色深沉,寒氣砭骨。南市“聚寶盆”賭窟里,卻是另一番天地。巨大的煤氣燈將雕梁畫棟的大廳照得亮如白晝,人聲鼎沸,煙霧繚繞如同仙境(魔窟)。汗液的酸餿、劣質(zhì)煙草的嗆人、脂粉的甜膩、銀元銅板的金屬腥氣,還有贏家的狂笑與輸家的哀號咒罵,混合成一股令人頭暈?zāi)垦!⒀}僨張的狂熱旋渦。各色賭徒,從衣冠楚楚的富商到衣衫襤褸的苦力,都如同著了魔般,圍在大小賭臺前,聲嘶力竭地嘶吼著。
聶大膽換上了一身更破舊、沾滿油污的青布短打,像個剛下工的碼頭扛大包的苦力,不動聲色地?cái)D在最大那張牌九桌邊擁擠的人群里。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鷹隼,穿透繚繞的煙霧和攢動的人頭,死死鎖定在莊家位置上那個穿著綢面馬褂、手指異常細(xì)長、骨節(jié)分明的精瘦中年人身上——正是“鬼手胡”!只見鬼手胡洗牌、砌牌、發(fā)牌的動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片殘影,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韻律美感,仿佛不是在賭錢,而是在演奏一門致命的藝術(shù)。
聶大膽沒有下注,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鬼手胡那雙翻飛的手上。他看的不是牌面的輸贏,不是骰子的點(diǎn)數(shù),而是鬼手胡每一個細(xì)微到極致的動作:手指捻牌時微妙的力度變化,碼牌堆疊時指尖那幾乎不可察覺的輕顫,骰子離手瞬間手腕極其精微的角度調(diào)整……他像一塊投入深海的吸水石,貪婪而無聲地吞噬著對方所有的技巧、習(xí)慣和可能存在的破綻,并在腦海中那無形的牌桌上,飛速地推演、拆解、模擬著每一種可能!
接連幾局下來,聶大膽那雙隱藏在亂發(fā)下的眼睛,悄然亮起一絲精芒,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鬼手胡,盛名之下無虛士!手上功夫確實(shí)已臻化境,尤擅在砌牌時“做橋”“碼牌”,將大牌精準(zhǔn)地控制流向預(yù)定位置。但聶大膽也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致命的、近乎本能的習(xí)慣性小動作——每當(dāng)鬼手胡要擲出能控制大牌走向的關(guān)鍵點(diǎn)數(shù)(如“虎頭”點(diǎn)位)前,他右手的小拇指會極其輕微、迅疾地向掌心蜷縮一下!這個動作微小到連賭桌旁緊盯著骰盅的賭徒都難以察覺,卻逃不過聶大膽這雙在無數(shù)生死賭局中淬煉出的毒眼!
機(jī)會!就在眼前!
就在聶大膽準(zhǔn)備抽身離開,去尋楊秉政時,牌九桌旁驟然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和咒罵!一個輸光了身上最后一塊銅板、眼珠赤紅的壯漢,猛地跳上賭桌,指著鬼手胡的鼻子破口大罵,唾沫橫飛,一口咬定他出老千!場面瞬間炸鍋!幾個守在角落、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賭坊“抱臺腳”(打手)立刻如狼似虎地?fù)淞松蟻恚直┑厮撼锻妻莻€輸瘋了的漢子。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賭客們尖叫著推擠躲避。混亂中,不知是誰狠狠撞了聶大膽后背一下,他一個趔趄,手肘“恰好”帶著一股寸勁,重重頂在了一個沖在最前面、正揮拳打向壯漢的打手肋下軟處!
“嗷——!”那打手猝不及防,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劇痛讓他瞬間佝僂下去,臉上兇相畢露,“操你媽的!敢下黑手!”缽盂大的拳頭帶著風(fēng)聲,就朝聶大膽的太陽穴狠狠砸來!竟是下了死手!
聶大膽眼神驟然一寒!非但不退,反而如同貍貓般揉身欺近!側(cè)頭讓過致命一拳,左手如毒蛇出洞,閃電般叼住對方粗壯的手腕脈門,拇指食指如鐵鉗般一扣一擰,順勢向斜下方猛力一送!那打手頓時覺得半邊身子酸麻劇痛,一股無法抗拒的大力傳來,整個人如同失控的麻袋,身不由己地向前猛撲出去,“嘭”的一聲巨響,重重撞在另一個撲來的打手身上,兩人如同滾地葫蘆般摔作一團(tuán),哀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