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被氣笑了，她活了半輩子，從未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這是說的什么話，從來沒有夫家光明正大的要嫁妝的，更何況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說出這句話？”

花夫人的嫁妝，說出去本就讓人不恥的。

幸虧周鳶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骨節(jié)輕敲桌面，不僅不動氣，反而緩緩扯出一個笑。

“你們想要錢，總得先告訴我這錢的用處吧？”

謝玉兒不太情愿，哼哼唧唧坐下，但也沒別的法子了，只好開口。

“這些天我虧本賺吆喝，府里賬上的銀子花的差不多了，但還不夠，總不能變賣東西，所以得你拿錢給我。”

周鳶長長的“哦”了一聲，慢悠悠撥動茶蓋，淺抿一口后，竟出乎意料的爽快同意了。

“可以?！?

“小姐？！”常嬤嬤失聲喊，周鳶不易察覺的朝她搖搖頭，她當(dāng)然不會便宜了他們。

答應(yīng)是因為她另有打算。

趙家是沒了現(xiàn)銀，但還有別的家產(chǎn)，她要讓這些全部化為烏有。

否則百足之蟲，終究死而不僵。

看著臉上溢出喜色，又怕有詐的謝玉兒，周鳶慢悠悠道出后話：“不過不是給，是借?！?

“不可能！”謝玉兒騰一下起身，她開這個口，就是奔著空手套白狼去的。

“彩禮就是封建糟粕，你們本就不應(yīng)該收，既然收了，就該用嫁妝還回來，不然就是撈女，也好意思要我們還？”

呵！

周鳶嘴角泄出一絲寒意，不知撈女是何意，但聽得出不是好話。

真是可笑！

就算不談女子父母含辛茹苦將女子養(yǎng)大成人，讓她去別家為人婦為人母，伺候長輩，操持家事，逢年過節(jié)才能見一面，彩禮本就是為了補償他們定下的規(guī)矩。

再說趙家當(dāng)初送的彩禮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這些嫁妝，是她娘家給她的！

謝玉兒不知情，但趙景沉是一清二楚的，周鳶玩味的看向他。

“你要不先問問世子？要是還覺得你們用我的嫁妝占理，我們再去外頭吆喝吆喝，讓大家評評理。”

他們當(dāng)然不敢。

趙景沉目光躲閃，拉拉謝玉兒示意她低頭，低聲道。

“玉兒，族老那邊逼得緊，先拿錢解了燃眉之急，你以后一口咬定沒借過，她還到底是我趙家婦，還能向我們要債？”

好像也是……

謝玉兒覺得有道理，立馬改了主意，沖周鳶頤指氣使的道。

“好吧，我答應(yīng)你，現(xiàn)在就拿錢給我，我想想，嗯……先來個兩千兩銀子吧！”

兩千兩銀子，都夠?qū)こ４蟾蝗思乙荒觊_銷了。

自她口中說出來，反而跟幾文錢一樣輕松。

他們的算盤珠子都快崩臉上了，周鳶豈會不知，掩唇和常嬤嬤耳語幾句，后者領(lǐng)命去了。

再回來時，她手上端了文房四寶。

“不急，先寫好欠條，我自然會把錢雙手奉上。”

“憑什么要寫欠條，我不寫！”謝玉兒的聲音拔高了幾個度，連退了幾步，即便她再蠢，也知道口頭上的借和白紙黑字的欠條不一樣。

“要是你真會還，寫不寫欠條有何差別？我只給你們兩個選擇，想要錢，便寫欠條，要是不寫，此事就免談?！?

周鳶直言不諱的說完，耐心已然高罄，正好手中的茶已余溫散盡，她放下作勢要走。

“站?。　壁w老夫人再也端不住了，急赤白臉的叫住她，轉(zhuǎn)頭用目光剜謝玉兒，拍桌指向門口。

“呸，之前口口聲聲讓我和我兒信你，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妙，不過是讓你寫個欠條，就開始推三阻四，你要是不寫，立刻滾出去！”

謝玉兒整個人顫了幾顫，貝齒咬緊下唇，偏不敢反駁。

——她敢肆無忌憚的踩周鳶，是因為有趙景沉默許。

但血濃于水，趙老夫人到底是他的生身母親，要是兩人打擂臺，趙景沉不見得會幫自己。

沒關(guān)系，反正剩下的錢，她也能賺回來！

她妥協(xié)了，憤憤從常嬤嬤手里奪過紙筆，趴在桌上邊念邊寫。

“今借周鳶二千兩銀子，擇日歸還……”

最后一字落定，常嬤嬤又適時遞上紅泥。

謝玉兒簽字畫押，抄起紙砸在周鳶身上，動作一氣呵成。

“這下你滿意了吧？”

周鳶慢條斯理的拎起來，一字一句的看過去，確認(rèn)無誤后疊好收起。

“唔，實話說，不太滿意，這字不一定人人認(rèn)得出來寫得什么，還是得多練練，不過先這樣吧，免得折騰，我待會讓人把錢送到你院子。”

謝玉兒的字跟狗爬似的，這話不算冤枉了她，她偏要做出一副忍辱負(fù)重的樣子。

周鳶一走，她委屈巴巴的撲入趙景沉懷里。

“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她竟然這么侮辱我?！?

趙景沉不顧一旁痛心疾首的趙老夫人，心疼的撫謝玉兒鬢發(fā)，但也無計可施：“是我不好，你再忍一下時日，如今我還用得著她?！?

“我明白，景沉哥哥放心，我這次一定賺到錢，就不用再讓她再讓得意了?！敝x玉兒底氣十足，好似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日入斗金的樣子。

這些日子她常說這樣的話。

趙景沉聽多了，也深信不疑，心里寬慰不少。

要不怎么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對于謝玉兒有幾斤幾兩，周鳶比他更清楚，一回到院子，她邊脫下披風(fēng)邊交代常嬤嬤。

“前次我們只把嫁妝里的金銀換成了銀票，但值錢的東西還在，你把采買的活交給我們的人，讓他們每日捎帶一些出去，放到我外頭的宅子里，偷偷的，別讓趙家察覺?！?

“是，老奴這就去吩咐她們?！?

這些日子府里熱鬧得很，最清靜的莫過于月湘院。

周鳶晨起看書，入夜賞月，日子十分愜意。

這天她躲在亭子打盹時，常嬤嬤進來將她推醒：“小姐，快醒醒，錢掌柜來了，正等著見小姐呢?！?

錢掌柜？

周鳶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他來做什么？

她記得，這錢掌柜是她底下陪嫁鋪子其中之一的掌柜。

平日賣些雞鴨魚肉，瓜果蔬菜。

“讓他進來吧……”

錢掌柜生得一副富貴相，大腹便便，坐立難安的抖腳，一見她進門就飛快起身。

“小姐，我今日來是有事稟告……哎，這叫什么事呢，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們府上可是有一位叫謝玉兒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