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頑童嬉鬧,高手無奈
- 麟出無名:藏龍臥虎少年行
- 贏瑞麒
- 2948字
- 2025-07-15 00:41:15
歐陽麟長到三歲時,已經成了無名村混世魔王魔王」。他不像別家孩子那樣蹲在泥地小狗小狗,偏愛追著村里的「怪人」跑,小小的身影像顆滾圓的石子,在土路上蹦跶著,總能激起一串又一串笑聲。
穿麻布長儒家儒家老者,每日清晨都要在院里打「浩然拳」。他站在青石板上,袖口挽到肘彎,露出的小臂上青筋微微起伏,一拳打出時,院角的蒲公英會簌簌飛起——那是內勁震起的氣流。
歐陽麟就搬個小板凳海棠樹棠樹下,凳腳磨得發亮,是他從王嬸家借來的。老者出拳時,他也跟著蹬腿,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縫里還嵌著昨天玩泥巴的黑漬,奶聲奶氣喊:「打倒山大王!」老者收拳時總被他逗笑,捋著胡須時,胡子上沾著的晨露會滴在歐陽麟的頭頂:「好!有老夫年輕時的銳氣,就是這拳頭還得再沉三分。」說罷會抓著他的小手,教他把拳頭往腰側收,「力從根起拔蘿卜蘿卜那樣,得憋著股勁。」
身披袈裟的佛家老者愛在磨坊后的石臺上打坐。晨光透過磨坊的木窗照在他身上,袈裟上的補丁泛著柔光——那是他用百家布縫的張嬸張嬸的藍布頭,李叔的粗麻片。
他入定時常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周身的空氣仿佛都凝住了。歐陽麟會攥著根燒焦的樹枝,踮著腳繞到他身后,小身子弓得像只小貓。
樹枝是他從灶膛里撿的,炭頭還帶著點余溫,他屏住氣在袈裟后襟畫小烏龜,龜殼上的紋路歪歪扭扭,尾巴卻畫得老長,像條小蛇。畫完他就蹲在石臺下,捂住嘴偷笑。
老者睜眼時,總能瞥見石臺上的小腳印,他輕輕捻起袈裟一角,看著那只小烏龜,指尖拂過墨跡時,炭灰會簌簌落下,然后誦聲佛號:「童心無忌,善哉善哉。」末了還會從袖中摸出顆野山楂,塞給躲在樹后的小家伙。
村長練劍的地方在曬谷場旁的老槐樹下。那把鐵劍他擦得勤,銹跡只在劍脊藏著,陽光照過時,刃口會閃過一道冷光。
他揮劍時,槐樹葉會跟著簌簌落,一片葉子剛飄到劍峰上,「唰」地就被劈成兩半。歐陽麟最愛在這時搗亂,他揣著兜里的石子,趁村長轉身時就扔過去。小石子砸在劍身上,「叮」的一聲脆響,像檐角的銅鈴。
村長佯裝沒察覺,劍招卻故意慢了半拍,等歐陽麟扔第二顆時,劍峰輕輕一挑,石子就飛回去,擦著他的小發髻落在草里。「妖怪!看我斬你!」有回歐陽麟攥著根木劍——是村長用棗木削的,劍刃還留著毛刺——追著院里的老母雞跑,雞嚇得撲棱著翅膀撞翻了曬谷的竹匾,金黃的谷粒撒了一地。
村長舉著鐵劍站在一旁,看著他把雞追得飛上矮墻,笑得直咳嗽,卻不忘喊:「當心腳下!別摔著!」
李伯的藥簍是藤編的,用了十來年,簍底補過三次,補丁處的藤條顏色略深。歐陽麟總愛跟著他進山,手里攥著把小銅鏟——是歐陽用織布換的,鏟頭磨得圓圓的。
李伯蹲在坡黃芩,他就在旁邊刨土,把剛冒柴胡柴胡挖斷了,卻從土里翻出條肥蚯蚓,嚇得尖叫著往李伯懷里鉆,小銅鏟「哐當」掉在石頭上。李伯就放下藥簍,指著斷了的柴胡說:「這是治頭疼的,得連根挖才管用。」又捏起蚯蚓給他看:「這蟲不咬人,還能肥田呢。」末了總會從簍里摸野草莓,紅得發亮,遞給他時,指腹沾著的泥土蹭在他鼻尖上,像顆小痣。
最讓歐陽頭疼的是西頭山洞的黑袍老者。那老者住的山洞洞口爬滿青藤,藤葉間藏著塊歪歪扭扭的木牌,寫著「閑人免進」,字是用燒紅的鐵條燙的,邊緣還焦黑著。
歐陽麟不知聽誰說老者會「變戲法」,天天纏著要去看。有回他趁歐陽織布,溜到山洞前,剛想撥開藤條,就被股無形的力量彈回來,屁股摔在青苔上,涼絲絲的。他坐在地上哭,眼淚剛滾到下巴,就見黑袍老者從藤后走出來,手里捏藍盈盈的石子。
老者把石子放在掌心,吹了口氣,石子竟變藍蝴蝶,翅膀扇動時還帶著微光,繞著歐陽麟飛了三圈才飛走。他頓時忘了哭,拍手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從那以后,他總揣著塊糖去山洞,把糖塞給老者枯瘦的手,換來看石子變鳥、枯枝開花。
這頑童的搗蛋事,能裝滿一籮筐。
他會把儒家老者的《論語》藏進灶膛旁的柴堆里,看著老者踩著板書架書架,眼鏡滑到鼻尖上也顧不上扶,急得念叨「奇了怪了」,然后踮著腳從柴堆里拖出書,書頁沾著草屑,卻得意地仰著小臉等夸獎。老者接過書,抖掉草屑時,會故意讓書頁蹭他的鼻尖,逗得他咯咯笑。
他會趁佛家老者打坐,往他的菩提子手鏈里塞野果子。有回塞了顆沒熟的酸棗,老者念經時手鏈一酸棗酸棗「啪」地掉在石臺上,酸水濺到他的光頭上。老者睜眼撿起酸棗,卻把剛野葡萄塞給他,紫色的汁水沾在他的小胖手上,像涂了層顏料。
他會偷偷把村長的鐵劍扔進村西的小河里。那河水深綠,劍沉下去時帶起串氣泡,他就跑回去拽著村長的衣角喊:「爺爺!劍被水怪叼走了!它說要當枕頭!」害得村長提著馬燈在河里摸了半宿,褲腳濕得能擰出水,摸到劍時,劍身上還掛水藻水藻。
可第二天,他還是把歐陽麟扛在肩上,去后山摘野棗,棗子的甜汁沾在兩人嘴角,像抹了蜜。
他還會把李伯的藥簍換成裝滿鵝卵石的籃李伯清晨背起時「哎喲」一聲,彎腰查看時,籃子底的藤條壓彎壓彎了。
他看著李伯疑惑地歪頭,像只啄米的雞,然后從背后掏出顆紅果,獻寶似的遞過去。李伯搖搖頭,卻把剛曬好的甘草片塞進他兜里,說:「含著,甜的。」
可村里的「高手」們,誰也沒真動過氣。
儒家老者翻到被藏的書,會笑著拍他的后腦勺:「這機靈勁兒,將來定能舉一反三。」
佛家老者擦掉袈裟上的小烏龜,會捏捏他的臉蛋:「知錯能改,便是好孩子。」
村長撈回鐵劍,會舉著劍作勢要打,卻在他縮脖子時,把劍往地上一戳,摘顆野果塞進他嘴里:「下次再扔,就不給你摘果子了。」
李伯看著裝石頭的籃子,會嘆口氣,卻拉著他的小手往藥圃走:「帶你認認哪種草能治蚊蟲咬。」
歐陽站在歪脖子柳樹下,看著這一切,常常哭笑不得。她織的布上,早已添了不少小補丁——都是追著歐陽麟跑時,被樹枝勾破的。
院墻上還留著他畫的歪扭小人,一個舉著劍,一個打著拳,旁邊歪歪扭扭寫著「爹爹」「爺爺」,其實他還不會寫字,只是畫了串圈圈。
這天傍晚,炊煙剛漫過屋頂,歐陽正把蒸好的紅薯擺在竹篩里晾著,紅薯的甜香混著柴火的煙味,在院里飄著。
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喧鬧,夾雜著歐陽麟的尖叫和孩子們的哄笑。她走到籬笆邊一看,頓時樂了——村長背著歐陽麟在前頭走,小家伙的右臉頰腫起個紅包,像貼了塊胭脂,卻還舉鳥蛋鳥蛋嚷嚷;后面跟著七八個孩子,每人手里都攥著根樹枝,有個孩子的樹枝上還掛著只破草帽,像是打了勝仗的將軍。
「這是又闖啥禍了?」歐陽掀開籬笆門問。
村長把歐陽麟放下來,手指戳了戳他的腫臉:「你這小祖宗,帶著娃子去后山掏馬蜂窩,被蟄了吧?」他袖口沾著黃泥巴,想來是幫著趕馬蜂時摔的。
歐陽麟卻舉著鳥蛋湊過來,蛋殼上還沾著幾根絨毛:「娘親你看藍鵲蛋!李伯說吃了能長高高!」臉頰的紅腫明明疼得他直抽氣,眼睛卻亮得像星子。
歐陽捏了捏他的腫臉,指尖觸到溫熱的皮膚,又氣又疼:「疼不疼?還敢不敢掏蜂窩了?」
「疼!」他吸了吸鼻子,卻又把鳥蛋往她手里塞,「但藍鵲蛋好吃!下次……下次我帶個大筐去!」
夕陽正落在歪脖子柳樹上,把樹影拉得老長,樹上掛著的風箏還在晃,那只歪翅膀鳳凰的尾巴,被風吹得卷了邊。
歐陽看著兒子被蟄得發亮的臉蛋,看著他眼里閃爍的光,再看看院外追跑打鬧的孩子們,忽然覺得,這滿村的喧鬧和無奈,都是裹著蜜的。
炊煙在暮色里慢慢散了,紅薯的甜香漫得更遠。她知道,這混世魔王的搗蛋事,還在后頭呢。而無名村的這些「高手」們,怕是還要繼續頭疼下去,卻又心甘情愿,把這頑童的笑聲,當成最珍貴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