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府邸在青陽城的東頭，朱漆大門上掛著塊匾額，寫著“沈府“兩個大字，筆力遒勁，透著股威嚴。門房看到沈落雁，連忙躬身行禮，看到她身后的歐陽麟時，眼里閃過一絲疑惑，卻沒多問。

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處雅致的小花園。園子里種著些不知名的花草，石桌上擺著一套精致的茶具，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喝茶，左腿空蕩蕩的，蓋著塊毛毯。

“爺爺，我回來了。“沈落雁走上前，輕聲道。

老者抬起頭，目光落在歐陽麟身上，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這位是？“

“爺爺，這是歐陽麟公子，剛才在巷子里救了我。“沈落雁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老者聽完，對歐陽麟拱了拱手：“多謝公子相救小孫女，老夫沈萬堂。“

歐陽麟連忙回禮：“沈老先生客氣了。“

沈萬堂示意他坐下，親手給他倒了杯茶：“公子看著面生，不是青陽城人吧？“

“嗯，從鄉下過來的。“

“是來歷練的？“沈萬堂笑了笑，“看公子身手不錯，師承何處？“

歐陽麟想起娘親的囑咐，出門在外，少提來歷，便含糊道：“家學淵源，談不上師承。“

沈萬堂也不追問，點點頭：“年輕人有本事是好事，但江湖險惡，凡事還是要小心為妙。“他話鋒一轉，“剛才那幾個是黑風寨的人，最近總來城里搗亂，老夫已經報了官，只是......“他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歐陽麟想起趙二的話，問道：“老先生懸賞捉拿黑風寨的人？“

“不錯。“沈萬堂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們劫了老夫一批藥材，里面有給宮里太醫院的貢品，若是交不上，沈家就麻煩了。“他看著歐陽麟，“公子若是有興趣，老夫可以分你三成賞金。“

歐陽麟搖搖頭：“我救人不是為了賞金。“

沈萬堂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好，好一個不為賞金。年輕人，有骨氣。“他想了想，“公子剛來青陽城，想必還沒找到住處吧？若是不嫌棄，就在沈府住下吧，也好讓老夫盡盡地主之誼。“

歐陽麟正愁沒地方去，便答應了。

沈落雁領著他去客房，路過一處院落時，聽到里面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歐陽麟停下腳步，好奇地往里看了看——十幾個少年正坐在院子里讀書，一個穿長衫的先生站在前面，手里拿著本課本，搖頭晃腦地講解著。

“那是家里的私塾，教族里的孩子讀書。“沈落雁解釋道，“青陽城最好的學堂是明德書院，就在城西，聽說里面的先生都是有學問的人。“

歐陽麟想起趙二的話，心里有些向往。他在村里時，儒家老者也教他讀書，但老者的書都是些破舊的典籍，講的大多是做人的道理，不像這里，有這么多同齡人一起學習。

“我能去明德書院看看嗎？“他問。

“當然可以。“沈落雁笑了笑，“我明天要去書院送些藥材，給先生們調理身體，公子要是想去，我帶你一起。“

第二天一早，歐陽麟跟著沈落雁去了明德書院。書院建在半山腰，青磚灰瓦，透著股書卷氣。門口的牌坊上刻著“明德修身“四個大字，是前朝大儒的筆跡。

進了書院，里面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傳來的讀書聲。院子里種著許多松柏，四季常青，墻角還有幾株梅花，雖然沒開花，枝干卻透著股韌勁。

沈落雁去給先生們送藥材，讓歐陽麟自己逛逛。歐陽麟沿著石子路往前走，來到一間教室外，里面一個中年先生正在講《論語》，講得深入淺出，比村里的儒家老者生動多了。他聽得入了迷，不知不覺就站了半個時辰。

“這位同學，你是哪個班的？“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

歐陽麟回頭，見是個二十多歲的書生，穿著青色長衫，手里拿著本書，正疑惑地看著他。

“我不是書院的學生，只是來看看。“

書生恍然大悟：“原來是訪客。在下李慕然，是這里的助教。“他打量著歐陽麟，“看你聽得認真，也對儒學感興趣？“

“嗯，家里有位老先生，經常教我讀書。“

“哦？不知令師是誰？“李慕然來了興趣。

歐陽麟想起村里那個穿麻布長衫的老者，說他曾是京城太學的博士，因得罪權貴被流放，便含糊道：“只是鄉下的老先生，不值一提。“

李慕然也不介意，笑著說：“書院最近在招雜役，管吃管住，還能旁聽課程，你要是有興趣，可以去試試。“

歐陽麟心里一動。他本來就沒想好要去哪里歷練，若是能在書院待著，既能學習，又能安穩，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謝過李慕然，去找沈落雁，說了自己的想法。

沈落雁有些意外，隨即笑道：“也好，書院里清靜，適合你。我跟山長有些交情，幫你說說。“

書院的山長就是趙二說的那位前國子監博士，姓周，據說曾是太子的老師。

沈落雁帶著歐陽麟去見他時，周山長正在書房看書，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

聽完沈落雁的介紹，周山長看著歐陽麟：“你想在書院做雜役？“

“是，學生想旁聽課程。“

“你讀過什么書？“

“《論語》《孟子》都讀過一些。“

周山長點點頭，拿起桌上的筆，寫了個“仁“字：“說說你對這個字的理解。“

歐陽麟想起村里儒家老者的話，沉吟道：“仁者愛人，不光要愛自己，還要愛別人，愛天地萬物。

就像我們村子，雖然窮，但大家互相幫忙，誰有困難都不會不管。“

周山長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說得好，樸實卻有道理。你叫歐陽麟是吧？明天就來書院報到吧，跟著李助教，他會安排你的活。“

就這樣，歐陽麟留在了明德書院，成了一名雜役。

每天的活不重，打掃院子，整理書籍，剩下的時間就可以旁聽課程。書院的先生們都很和善，見他愛學習，經常指點他幾句。

李慕然更是對他照顧有加，不僅借給他書看，還經常和他討論學問。

歐陽麟學得很快，沒過多久，就能跟上課程了，有時還能提出一些獨到的見解，讓先生們暗暗稱奇。

除了學習，歐陽麟也沒放下練功。每天天不亮，他就去書院后山的竹林里練劍，練的是村長教的“無名劍法“，看似平平無奇，卻暗藏玄機。

有一次，他練到興起，劍氣激蕩，竹葉紛飛，正好被路過的周山長看到，眼里閃過一絲驚訝。

日子一天天過去，歐陽麟漸漸適應了書院的生活。他白天學習，晚上練功，偶爾去沈府看望沈萬堂，聽他講些江湖趣事。

沈落雁也常來書院，有時送些點心，有時請教他一些拳腳功夫——她說女孩子家，學點防身術總是好的。

這天傍晚，歐陽麟正在整理書籍，李慕然匆匆跑來，神色有些凝重：“歐陽，你聽說了嗎？黑風寨被滅了。“

歐陽麟一愣：“被誰滅的？“

“不清楚，說是一夜之間，寨子里的人全死了，連個活口都沒留。“李慕然壓低聲音，“有人說是沈家干的，也有人說是影衛司的人下的手，現在城里都在傳這件事。“

歐陽麟心里咯噔一下。滅門？這可比懸賞捉拿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