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探黑風寨
- 麟出無名:藏龍臥虎少年行
- 贏瑞麒
- 2740字
- 2025-07-15 14:00:31
暮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青陽城的上空。明德書院的油燈次第熄滅,只有后山的竹林里,還藏著一點微弱的星光——那是歐陽麟磨劍時,劍尖偶爾反射的月色。
他把最后一縷劍氣收進劍鞘,竹葉片片落定,沾在他青色的雜役服上。
李慕然傍晚帶來的消息像根刺,扎在他心頭——黑風寨被滅了,滿門抄斬,連做飯的婆子都沒放過。
“太狠了。”歐陽麟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
這柄劍是村長送的,劍身普通,卻是用百年鐵木心做的劍鞘,據說能避水火。
他想起趙二描述黑風寨時那不屑的語氣,說他們不過是群欺負行商的烏合之眾,可再不堪,也是幾十條人命。
更讓他在意的是沈萬堂的反應。下午去沈府送書時(他最近常幫書院給沈府的私塾送教材),見沈萬堂正坐在花園里喝茶,手里轉著兩顆油光锃亮的核桃,臉上笑瞇瞇的,絲毫看不出滅了仇家的戾氣。
可當他提起黑風寨時,沈萬堂轉核桃的手指猛地一頓,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腥氣,快得像錯覺。
“歐陽公子,爺爺說黑風寨作惡多端,這是報應。”當時沈落雁端著點心過來,輕聲細語地說,可她捏著托盤的手指泛白,袖口下露出的皓腕上,有道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到的。
疑點像藤蔓,在心里纏得越來越緊。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冰涼的“麟”字硌著掌心——娘親教過他,遇事別只看表面,要往深里挖。
“去看看。”歐陽麟做了決定。他吹滅房里的油燈,換上一身深色短打,把劍藏在背后,像只貍貓般躥上書院的后墻。
墻外的官道上,巡夜的兵丁提著燈籠走過,腳步聲在石板路上敲出單調的響。
他等兵丁走遠,縱身躍下,借著樹影掩護,朝著城北的方向疾行。
黑風寨在青陽城以北三十里的黑風口,據說建在半山腰的溶洞里,易守難攻。
歐陽麟腳程快,半個時辰就看到了黑風口的輪廓——山坳里隱約有火光,還有犬吠聲,顯然有人在。
他放緩腳步,鉆進路邊的灌木叢。夜風帶著山里的寒氣,吹得樹葉沙沙響,混著遠處隱約傳來的哭喊聲。
不對,黑風寨的人不是都死了嗎?
正疑惑時,頭頂忽然掠過一道白影。歐陽麟猛地低頭,只見一只信鴿撲棱著翅膀,朝著山坳里飛去,鴿腿上綁著個小小的竹筒。他心里一動,這時候還有信鴿來往?
他悄悄摸上山坡,借著巖石的掩護往下看。
黑風寨的木柵欄倒了大半,寨門被劈成兩半,地上躺著不少尸體,穿著黑風寨標志性的粗布黑衣,脖子上都有個細細的血痕,像是被細繩勒斷的。
幾個穿著玄色勁裝的漢子正舉著火把巡邏,腰間掛著塊銀色的令牌,在火光下閃著冷光——那令牌的形狀,像只展翅的蝙蝠。
“影衛司。”歐陽麟瞳孔微縮。他在村里見過黑袍老者畫過類似的圖案,說那是影衛司的徽記,專替朝廷捉拿要犯,手段狠辣。
可他們為什么還在這里?滅了寨還不走?
正觀察著,忽然聽到身后有衣袂破風的聲音。歐陽麟猛地轉身,長劍已出鞘三寸,卻見一道淺藍色的身影踉蹌著撞進灌木叢,差點摔在他身上。
“是你?”歐陽麟又驚又氣,連忙捂住她的嘴。
沈落雁瞪大眼睛看著他,眼里滿是驚慌,發髻散了,淺藍色的衣裙被劃破好幾處,沾著泥土和暗紅色的污漬。她掰開歐陽麟的手,喘著氣低聲道:“你怎么在這?”
“這話該我問你。”歐陽麟壓低聲音,“你來干什么?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危險?”
“我……”沈落雁咬著唇,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布包,“我來拿這個。”布包里是半塊玉佩,質地普通,上面刻著個“風”字,邊緣還沾著點干涸的血跡,“這是我爹的玉佩,當年他跟黑風寨的老寨主是朋友,后來鬧翻了……我聽說寨子被滅了,想來找找看有沒有他留下的東西。”
歐陽麟皺眉:“你爹?”他從沒聽過沈落雁提過父親。
“他十年前就去世了。”沈落雁聲音發顫,“我偷偷跟來的,剛才在寨子里被影衛司的人發現了,他們追得緊……”
話音未落,山坡下傳來一聲厲喝:“那邊有動靜!”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和火把晃動的光。
沈落雁嚇得臉色慘白,抓住歐陽麟的胳膊:“怎么辦?”
“跑!”歐陽麟拉起她的手,轉身就往密林里鉆。沈落雁的手很軟,卻冰得像塊玉,指甲深深掐進他的小臂。
身后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還有箭矢破空的銳響,釘在他們剛才藏身的巖石上,箭羽嗡嗡作響。
歐陽麟拉著沈落雁在樹林里穿梭,腳下的落葉發出窸窣聲,他忽然想起娘親教他的“踏雪無痕”訣,運力于足尖,腳步頓時輕了許多,連帶著沈落雁的步伐都快了幾分。
“你……”沈落雁驚訝地看著他。
“別說話。”歐陽麟低聲道,眼角的余光瞥見前方有塊巨大的巖石,巖石下似乎有個凹陷,“躲那里。”
兩人剛鉆進巖石下的凹陷,就見十幾個影衛司的人舉著火把跑過,為首的是個獨眼龍,臉上有道從眉骨到下巴的刀疤,手里提著柄帶血的彎刀。
“搜!仔細點!剛才明明看到個女的跑這邊了!”刀疤臉低吼道,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
影衛司的人散開搜索,火把的光掃過巖石,離他們藏身的凹陷只有幾步遠。
沈落雁嚇得屏住呼吸,緊緊攥著衣角,歐陽麟能感覺到她在發抖,便悄悄往她身前擋了擋,長劍橫在膝上,隨時準備動手。
“頭,這邊沒有!”
“那邊也沒有!”
影衛司的人搜了一圈,沒發現異常。刀疤臉啐了口唾沫,罵道:“晦氣!讓那小娘們跑了!回去告訴大人,就說黑風寨的余孽可能藏在迷霧森林方向,咱們追!”
腳步聲漸漸遠去,火把的光消失在密林深處。
沈落雁這才松了口氣,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沾著泥土的手背上。
“哭什么。”歐陽麟收起劍,語氣有些硬,心里卻軟了幾分。
他從懷里掏出塊干凈的帕子遞給她——這是他娘給他繡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繡著只小麟獸。
沈落雁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沒想到會這樣……他們殺人不眨眼,剛才我躲在柴房里,親眼看到他們把一個才幾歲的孩子……”她沒說下去,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歐陽麟沉默著。
他在村里見過生老病死,也跟著黑袍老者處理過進山采藥遇險的村民尸體,但從未見過如此規模的屠殺。
那些影衛司的人身上有種他熟悉的氣息——和娘親偶爾展露的殺氣很像,卻更冷,更沒有人性。
“你爹真的和黑風寨有關系?”他問。
沈落雁點點頭,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的木盒,打開,里面是張泛黃的畫像,畫著個穿著青色長衫的男子,眉眼間和沈落雁有七分像,正笑著看向畫外,手里拿著支毛筆。
“我爹是個書生,當年路過黑風寨,被山匪搶了盤纏,是老寨主看他可憐,留他在寨子里教孩子們讀書。后來他和我娘相愛,老寨主還親自為他們主持了婚禮。”
沈落雁指尖輕輕拂過畫像,“可五年后,朝廷派兵剿匪,老寨主讓他們先走,自己留著斷后……我爹在路上染了重病,沒等到天亮就去了。”
歐陽麟看著畫像,忽然注意到男子腰間掛著的玉佩——和沈落雁剛才拿出的半塊“風”字佩一模一樣。
“那老寨主呢?”
“被朝廷殺了,頭還掛在城門上示眾了三天。”沈落雁聲音發啞,“我娘說,老寨主是個好人,只是生錯了地方。”
風穿過樹林,帶來遠處幾聲貓頭鷹的啼叫。
歐陽麟忽然想起沈萬堂空蕩蕩的左腿,想起他說“給宮里太醫院的貢品”,心里忽然冒出個念頭——沈家跟影衛司,會不會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