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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感氣

日子一天天過去,晏青依舊每天上山砍柴,下溪擔水。

殘卷里那套簡單的“養身法”,他練得很熟了。清晨起來,在院里站定,照著記憶里的圖樣,伸展、彎腰、模仿禽鳥走獸的姿態。

動作不快,但帶著一種節奏,呼吸也變得又長又細,像殘卷說的“吐納如抽絲”。

砍柴時,他更專注木頭的紋路。柴刀落下,不再光靠力氣,更多是順著木頭本身的勁兒,手腕微轉間,帶著一種圓融的感覺。

看山里的霧氣起落,也不再是發呆。心靜下來,看霧氣怎么聚散,和殘卷上“久視山嵐,心自空明”隱隱相合。

屋檐下聽雨,更是常事。不管細雨還是暴雨,他總能在那吵鬧聲里,找到一絲不變的“靜”,心也跟著沉下來。

這些變化很細微,像溪底石頭上慢慢長的青苔,無聲無息。村里人只覺得晏青這孩子更沉穩了,氣色比往年好,做事利索,像一把用久了的柴刀,不顯眼,但很實在。

陳伯的腿腳到了冬天還是不利索。晏青擔水送柴,風雨無阻。老人有時念叨:

“青娃子,你這身子骨,看著比我這老頭子還扛凍?!?

晏青每次只是笑笑,不多說話。

又是一年春天,草木長得茂盛,南山綠得發暗。清晨,薄霧還沒散盡,林子里鳥叫清脆。

晏青砍好一捆硬柴,扛到村邊小溪旁。溪水清澈,嘩嘩流淌,沖刷著水底的石頭。

他放下柴火,坐在溪邊一塊被水磨得光滑的大青石上,抽出腰后的柴刀。又摸出那塊隨身帶著、磨得中間凹下去的青黑色磨刀石。石頭冰涼,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刀鋒貼在磨石上,晏青習慣性地調整呼吸,沉下肩膀,手腕發力,帶動柴刀在石面上來回推拉。

呲啦——呲啦——單調規律的摩擦聲響起來,刀鋒刮過石面的顆粒感震得掌心微麻。

這聲音他太熟了。每次磨刀,都是重復:刀鈍了,磨利;砍柴,再鈍;再磨……像日出日落一樣循環。

他垂下眼,看著刀鋒和磨石接觸的那條線。鐵屑被磨出來,混著清水,變成灰黑的細流,順著石面滑落,匯進清澈的溪水里,立刻被沖淡、帶走。

聽著磨刀的呲啦聲,聽著溪水不停的嘩嘩聲,山風吹過頭頂樹葉沙沙響,林間鳥兒啾啾喳喳叫,還有自己胸腔里悠長平緩的呼吸聲——呲啦…嘩啦…沙沙…啾啾…呼…吸…

起初,這些聲音是混在一起的。漸漸地,晏青的心神沉入一種奇特的專注里。他不再刻意去分辨每種聲音,任由它們自然地涌進耳朵。

磨刀的節奏,溪水的流淌,山風的掠過,鳥雀的鳴叫,還有自己每一次綿長的呼吸,在某一刻,好像突然找到了共同的步調。

呲啦的磨刀聲,應和著嘩啦的水流;沙沙的葉響,襯著啾啾的鳥鳴;悠長的呼吸,像一條無形的線,把這些聲音的節奏輕輕串了起來。

它們不再是雜亂的背景噪音,像是組成了一曲無聲的和諧樂章。晏青沉浸在這由各種聲音構成的韻律里,手上的動作沒停,依舊穩定地推拉著磨石,磨刀的節奏也融了進去,成了其中一個和諧的音符。

就在這心神放空、物我兩忘的一瞬間。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溫熱感,毫無征兆地,在他小腹深處悄然升起。像一粒突然點亮的火星,微小,但帶著不容忽視的暖意。

那暖意不是靜止的,像一條初生的、細弱卻靈動的溪流,隨著他悠長的呼吸,極其自然地、緩緩地向上流淌,漫過胸腹,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暢感,仿佛身體里看不見的淤塞,被這溫熱的細流悄然沖開、融化。

這感覺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溫熱感倏然消失,無影無蹤,好像從未出現過。身體里依舊是血肉臟腑的實在感,沒什么異常。

晏青磨刀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刀鋒依舊在石面上穩定地滑動,呲啦…呲啦…節奏一點沒變。

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目光還是專注地落在刀鋒和磨石接觸的那條線上。

沒有驚訝,沒有狂喜,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好像剛才體內那奇異的溫熱感,不過是山風吹過,或是太陽曬暖了肩膀,平常得引不起任何波動。

他只是繼續手上的動作。磨石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溪水的嘩啦聲在耳邊流淌,山風帶著草木清氣拂過臉頰。一切如常。

直到刀鋒重新變得雪亮,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晏青才停下動作。指尖輕輕拂過刀鋒,感受著那股銳利。

他捧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洗凈刀身和磨石上的鐵屑泥污。水流冰涼,沖刷著手掌。

洗凈,收刀入鞘。他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向溪流對岸。晨霧已經完全散盡,陽光毫無遮攔地灑下來。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條水,但似乎又全然不同了。像是蒙在萬物表面的一層薄紗被無聲揭去,所有的色彩、聲音、細節,都變得無比鮮活、生動、飽滿。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澈感,從眼中一直透到心底。

晏青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沉靜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極淡的了然,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塵,瞬間被包容、沉淀。

他站起身,背上那捆早已晾干的柴,動作沉穩,和來時一樣。最后看了一眼清澈見底的溪流,水中倒映著藍天白云,也倒映著他自己平靜的臉。

他轉身,踩著溪邊濕潤的鵝卵石,一步步朝炊煙升起的村落走去。腳步踏在石子上,發出輕微的咯噔聲,融入溪水永恒的嘩啦聲里。

村道上,早起下地的老農扛著鋤頭,看見他,笑著招呼:“青娃子,柴砍好了?”

晏青點點頭:“嗯?!?

“今兒氣色真好!”老農隨口夸了一句,擦肩而過。

晏青腳步未停,肩頭的柴捆隨著步伐微微晃動。他抬眼望了望遠處熟悉的南山輪廓,山里的霧氣正從谷底緩緩升起。

心底深處,那片被溫熱細流悄然沖刷過的澄澈,無聲地擴散開來,映著這山,這水,這平常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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