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谷籠罩在濃霧中，兩匹馬在崎嶇的山路上疾馳。林夜緊抓著韁繩，大腿內(nèi)側(cè)已經(jīng)被磨得血肉模糊。他從未騎過馬，更別說在這種險峻的山路上狂奔。

“再堅持一會兒！“前方蘇清玥的聲音穿透濃霧傳來，“前面有座廢棄的道觀，我們可以在那里休整。“

林夜咬緊牙關(guān)，強迫自己不要從馬背上滑下去。自從昨夜那股詭異的力量爆發(fā)后，他就一直感到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在躁動不安，像是一頭被囚禁多年的野獸終于嗅到了自由的氣息。

道觀比想象中還要破敗。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唯有主殿的屋頂還算完整。蘇清玥利落地翻身下馬，從行囊中取出一個小瓶，將里面的粉末撒在周圍。

“遮息散，能掩蓋我們的氣息。“她解釋道，動作嫻熟得不像第一次逃亡。

林夜幾乎是滾下馬背的，雙腿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他靠在斑駁的柱子上，看著蘇清玥生起火堆，又從腰間取出一包藥粉撒在自己的傷口上。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你的傷...“林夜忍不住開口。

“死不了。“蘇清玥簡短地回答，然后遞給他一個水囊，“喝點水，然后我們得談?wù)劇！?

水是溫的，帶著一絲苦澀的藥味。林夜喝了幾口，感覺混沌的思緒稍微清醒了些。火堆的光映在蘇清玥臉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輪廓，也照出了她眼中的復雜情緒。

“首先，我需要確認一件事。“她突然伸手按在林夜胸口，“放松，別抵抗。“

一股清涼的氣息從她掌心傳來，在林夜體內(nèi)游走。他本能地想要抗拒，卻聽到蘇清玥說：“信任我，就這一次。“

片刻后，她收回手，臉色更加凝重：“果然是永夜體，而且已經(jīng)開始覺醒。“她盯著林夜的眼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林夜搖頭。他只知道自從碰到那塊青銅殘片后，自己就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雜役弟子了。

“上古時期，永夜一脈是修真界最強大的存在，他們修煉的《永夜沉眠錄》能夠駕馭寂滅之力，所向披靡。“蘇清玥撥弄著火堆，火星噼啪作響，“但正因為太過強大，他們遭到了整個修真界的圍剿。“

“所以那些黑衣人...“

“太虛門，當年圍剿永夜的主力之一。“蘇清玥冷笑，“他們一直在搜尋永夜碑，沒想到被你激活了。“

林夜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里已經(jīng)看不出任何異樣：“可我根本控制不了這股力量。“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真正開始修煉。“蘇清玥從懷中掏出一本薄冊子，“這是我?guī)煾噶粝碌摹娥B(yǎng)氣訣》，最基礎(chǔ)的修煉法門。你先試著引氣入體，看看能不能安撫體內(nèi)的永夜之力。“

林夜接過冊子，借著火光仔細閱讀。上面的文字并不復雜，講的是如何感應天地靈氣，引導其在經(jīng)脈中運行。他按照所述盤膝而坐，嘗試感受周圍的靈氣。

起初什么也沒發(fā)生。但漸漸地，他感到一絲涼意從頭頂滲入，順著脊椎緩緩下移。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有一縷清泉在干涸的河床上流淌。

“我好像感覺到了...“他剛開口，體內(nèi)那股蟄伏的力量突然暴起，將剛引入的靈氣吞噬殆盡。劇烈的疼痛讓他彎下腰，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林夜！“蘇清玥扶住他搖晃的身體，“怎么了？“

“它...它在吃我引來的靈氣...“林夜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蘇清玥臉色大變：“不好！永夜之力太過霸道，普通修煉方法根本行不通。“她快速翻找行囊，取出一個布包，“看來只能用這個了。“

布包里是幾根細如發(fā)絲的銀針。蘇清玥取出一根，在林夜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刺入他后頸的某個穴位。

劇痛！比之前強烈十倍的劇痛席卷全身。林夜想要慘叫，卻發(fā)現(xiàn)連聲音都被卡在了喉嚨里。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只能隱約看到蘇清玥嘴唇在動，卻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世界天旋地轉(zhuǎn)，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蘇清玥那雙充滿決絕的眼睛。

“對不起了，林夜。“這是陷入黑暗前，他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久，林夜從昏迷中醒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身上蓋著粗糙的麻布。陽光從破敗的窗欞間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驚訝地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的疼痛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衡感。那股狂暴的力量仍在，但不再橫沖直撞，而是被某種力量束縛在了特定的經(jīng)脈中。

“醒了？“蘇清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走進來，臉色比昨天更加蒼白，“喝下去。“

藥湯苦得讓人作嘔，但林夜還是一口氣喝光了。他擦擦嘴，直視蘇清玥的眼睛：“你對我做了什么？“

“封脈針。“蘇清玥收起碗，“暫時壓制了你體內(nèi)的永夜之力，讓它不至于反噬你。“她頓了頓，“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林夜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正常修煉了？“

“不是不能，而是需要特殊的方法。“蘇清玥從懷中取出那枚銅錢，它現(xiàn)在泛著淡淡的灰光，“永夜一脈的修煉方式與常人相反。他們不是吸收靈氣，而是...“

“吞噬。“林夜脫口而出，不知為何這個詞突然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

蘇清玥點點頭：“準確地說，是先將靈氣轉(zhuǎn)化為寂滅之氣，再用其淬煉己身。“她指著銅錢，“這里面應該記錄了一些基礎(chǔ)法門，你試著感應它。“

林夜接過銅錢，閉上眼睛。起初什么也沒發(fā)生，但當他想起昨夜那股力量的流動方式時，銅錢突然變得滾燙。一幅幅畫面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閃過：有人在山巔引雷淬體，有人在戰(zhàn)場吞噬死氣，有人在深淵中與黑暗共鳴...

“我看到了！“他猛地睜開眼，“永夜之力的修煉，需要...“

“以傷換道。“蘇清玥接上他的話，“每一次突破，都要經(jīng)歷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這就是為什么永夜一脈雖然強大，卻始終人丁稀少。“

林夜握緊銅錢，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力量。他知道自己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要么繼續(xù)做個普通人，在追捕中惶惶不可終日；要么踏上這條布滿荊棘的修煉之路，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教我。“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要掌控這股力量。“

蘇清玥靜靜地看著他，許久才輕聲道：“即使可能會死？“

“比起窩囊地活著，我寧愿賭一把。“林夜掀開被子站起來，盡管雙腿還在發(fā)抖，“從哪里開始？“

蘇清玥深吸一口氣，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從最基礎(chǔ)的開始——學會在戰(zhàn)斗中引導永夜之力。“

她將匕首拋給林夜，自己則退到院子中央，長劍出鞘：“攻擊我。“

林夜握緊匕首，感受著體內(nèi)那股力量的流動。當他沖向蘇清玥時，刻意讓劍鋒擦過自己的左臂。鮮血涌出的瞬間，永夜之力果然被激活了，順著傷口流向匕首。

“太慢了！“蘇清玥輕松避開，反手一劍拍在他背上，“在真正的戰(zhàn)斗中，敵人不會給你自殘的時間。“

林夜踉蹌幾步，轉(zhuǎn)身再攻。這次他嘗試用意念引導力量，卻因為分心而被蘇清玥一腳踹倒。

“再來！“她冷聲道。

日頭漸漸西斜，林夜身上已經(jīng)布滿了淤青和細小的傷口。但他的動作越來越流暢，對永夜之力的引導也越來越得心應手。當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時，他終于成功在攻擊中讓匕首覆蓋了一層灰芒。

“不錯。“蘇清玥微微頷首，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稱贊，“今天就到這里。明天我們繼續(xù)。“

林夜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全身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思考，但心底卻涌起一股久違的興奮。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命運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夜幕降臨，林夜躺在硬板床上，聽著窗外蟲鳴。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涂了藥，火辣辣地疼。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畫面，那些永夜前輩們修煉的場景。他們是否也曾像自己這樣，在痛苦中尋找力量？

“蘇姑娘，“他突然開口，“你為什么要幫我？“

黑暗中，蘇清玥的聲音幽幽傳來：“因為我也需要你的幫助。“

“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蘇清玥才輕聲道：“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林夜沒有再問。他知道每個人都有不愿提及的過去，就像他不愿回憶在青嵐宗那些卑微的日子一樣。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道道銀線。林夜看著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知道從今往后，這條路只能靠他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