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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借辭南下追魅影,千里孤舟起風波

  • 塵見恩仇
  • 我行故我素
  • 8123字
  • 2025-07-09 14:49:39

詩曰:

辭別帝京繁華夢,一舟南下入煙波。

最是無賴藏機鋒,偏有俠女動干戈。

京師的風,總是與別處不同。它帶著一股子皇城根下特有的矜持與蕭索,入了冬,更是凜冽刺骨,刮在人的臉上,如同一柄柄無形的、最鈍的刀子,一遍遍地切割著你的肌膚與耐性。

刑部衙門里,氣氛也如這天氣一般,愈發沉悶凝重。那樁驚天動地的卷宗庫失竊案,在經歷了一番雷聲大雨點小的徹查之后,最終還是成了一樁懸案。無論是刑部自己的緹騎,還是后來插手的六扇門與東廠,三方勢力幾乎將京師的地皮都給翻了一遍,卻連那驚鴻一現的夜行人的半根毫毛都沒摸到,最后也只能草草定性為“江湖巨盜所為”,不了了之。

日子,似乎又在官吏們麻木的嘆息與百姓們淡忘的談資中,恢復了往昔那潭死水般的平淡。

蘇見塵依舊是那個蘇見塵。每日里,他還是埋首于那堆積如山的故紙堆中,謄抄著枯燥的文書。依舊要默默忍受著李景等人那愈發肆無忌憚的冷嘲熱諷。他依舊會時不時地,因為胸口的“舊傷”,壓抑地咳嗽兩聲,以博得幾分同情,或是更多的鄙夷。他那“軟骨頭慫包”的名聲,經過這幾番風波的“印證”,算是徹底坐實了。

然而,在這副波瀾不驚、甚至有些窩囊的皮囊之下,他的心,卻早已如同離弦之箭,飛向了千里之外的、煙雨朦朧的江南。

王寅。

這個名字,成了他心中唯一僅存的、可以燎天的火種。錢益謙已死,這條由“玉觀音”案引出的線索便算斷了。但王寅還活著。據他通過丐幫暗中查訪得來的消息,這位前刑部司案司的實權主事,在三年前,便以“年老體弱,不堪繁務”為由,向吏部上了告老還鄉的折子,致仕之后,便回了祖籍——江南蘇州府。

告老還鄉?

蘇見塵每每思及此事,心中便泛起一絲冰冷的、如同刀鋒般的冷笑。以王寅當年在刑部的地位與春秋鼎盛的年紀,正值一名官員仕途的黃金時期,距離真正的“年老體弱”,尚有二十年的光景。他這看似合情合理的“急流勇退”,分明是心中有鬼,是去避風頭了!而他所避的風頭,恐怕就與那份被神秘人抽走的、關于蘇家冤案核心證據的卷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必須去江南。去撬開王寅那張可能藏著驚天秘密的嘴,去挖出那個被層層黑幕與歲月塵埃掩蓋了整整十年的、血淋淋的真相。

只是,去江南,需要一個由頭。一個合情合理、毫無破綻、足以讓所有人都信服的由頭。

這一日,下值之后,天色尚早,蘇見塵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家。他提著一小壇從街邊小店打來的劣酒,又在熟食鋪子切了幾樣最便宜的醬菜,用荷葉包了,一瘸一拐地,朝著位于京師南城,一處最為貧困、也最無人關注的貧民窟走去。

他要拜訪的,是他的一位“亡友”的家。

這位亡友,名喚周平,生前曾是刑部大牢里的一名普通獄卒。半年前,因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又無錢醫治,撒手人寰。周平此人,為人老實敦厚,甚至有些木訥,生前與蘇見塵還算有些交情,時常在下值后,一起去那最便宜的酒肆喝上幾杯。蘇見塵那“好色”的名聲,有不少關于京師哪些勾欄瓦舍“性價比最高”的“內部消息”,還是聽了這位周平老哥的“指點”。

他熟門熟路地走進一條泥濘不堪、污水橫流的巷子,七拐八繞之后,來到一扇破舊得幾乎要散架的院門前。

“周大嫂,在家嗎?我是蘇見塵。”他抬手敲了敲門,高聲喊道。

門“吱呀”一聲,從里面被拉開。一個面容憔悴、布衣荊釵、頭發枯黃的中年婦人走了出來。她的身后,還怯生生地跟著一個七八歲年紀、面黃肌瘦的小男孩。正是周平的遺孀周氏與他們的幼子柱子。

“是……是蘇大人啊。”周氏在看清來人后,原本黯淡無光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但旋即便被生活的重壓給熄滅了。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澀笑容,局促地說道,“快……快請進?!?

“嫂子客氣了。”蘇見塵將手里的酒和醬菜遞了過去,“曉得你們不喝酒,這是給柱子解解饞的。我就是來看看你和柱子。近來可還好?”

周氏的眼圈一瞬間就紅了,險些落下淚來。她丈夫死后,那些往日里稱兄道弟、把酒言歡的“好兄弟”,一個個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上他們這對孤兒寡母的晦氣。也只有這個在衙門里名聲最不好、看起來最是“不著調”的蘇見塵,還時常會來看看他們,有時帶點吃食,有時塞給柱子幾個銅板買糖吃。

“勞蘇大人掛心,我們……我們還好?!彼曇暨煅剩圆挥芍?,“就是柱子他……前些日子病了一場,把家里最后一點積蓄,都……都給花光了。”

蘇見塵看向那個緊緊抓著母親衣角的小男孩,見他雖然瘦弱,但精神頭倒還好。他二話不說,從懷里掏出一個頗為沉重的錢袋,不由分說地塞到周氏的手里。那錢袋的分量,少說也有七八兩雪花銀。

“嫂子,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務必收下。”他用一種不容拒絕的溫和語氣說道,“周大哥生前待我不薄,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這些綿薄之力了。”

“這……這如何使得!蘇大人,萬萬使不得啊!您……”周氏推辭著,一雙手卻在控制不住地發抖。這筆錢,對她這個已經山窮水盡的婦道人家而言,無異于救命的稻草。

蘇見塵面色一沉,佯裝不悅道:“嫂子,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蘇某人。難道你想讓周大哥在九泉之下,還為你們母子擔驚受怕,不得安寧嗎?”

他這話話說得極重,周氏終于不敢再推,含著熱淚收下,對著蘇見塵千恩萬-謝,幾乎要跪下。

蘇見塵又拉著柱子,陪他說了會兒話,問了他的功課,還在他滿是凍瘡的小手上,一筆一劃地教他寫了幾個字,這才起身告辭。

在他轉身離去后,那孩子柱子,忽然抬起頭,對他母親說道:“娘,我覺得蘇叔叔,跟外面那些人說的不一樣?!?

“哦?怎么個不一樣法?”周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好奇地問道。

“他們都說蘇叔叔膽小怕事,是個窩囊廢??墒?,我剛才看他教我寫字的時候,他的手,好穩好穩,就像山一樣。他的眼睛,也好亮好亮,像天上的星星。一點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童言無忌,卻往往最能窺見事物的本真。

周氏聞言,只是怔怔地看著手中那個沉甸甸的錢袋,淚水,再一次無聲地滑落。

蘇見塵離開了周家,已是月上柳梢頭。他沒有直接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如同一個幽靈般,繞了一個大圈,穿過幾條黑暗深邃的街巷,反復確認身后無人跟蹤之后,才閃身進入了另一處更為破敗的、幾乎已經塌了一半的院落。

院中的角落里,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餿味的老乞丐,正靠在墻角,仿佛已經睡熟。

這里,正是丐幫安插在京師腹地的、最不起眼的一處秘密暗舵。

蘇見塵沒有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那半塊本該是他晚飯的、冷硬的窩頭,走上前,輕輕地掰了一半,放在那老乞丐身前的破碗里。

這是他們之間約定好的、最高等級的暗號。

那老乞丐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那雙看似渾濁、實則精光內斂的雙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里的半塊窩頭,隨即又緩緩地閉上,輕輕點了點頭。

蘇見見塵這才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飛快地低聲道:“我要南下。幫我辦一份官方文書,事由……就寫替亡友周平,護送其骸骨,回鄉安葬。”

周平的祖籍,恰好就在蘇州府境內。

“周平的遺孀孤子那邊……”老乞丐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破銅鑼在互相摩擦。

“我會安排妥當。告訴她,就說有遠房親戚找到了他們,要接濟他們回鄉。路上的盤纏和安家的銀子,我會備足?!碧K見塵說道。

老乞丐又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此事。

蘇見塵再不多說一個字,轉身便走,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個完美的、充滿了人情味、又有據可查、甚至經得起官府勘驗的南下理由,就此被他天衣無縫地布置妥當。他不僅要去江南,還要將這唯一可能在某種程度上識破他“癡情”面具的周家母子,安安全全地送出京師這個巨大的、隨時可能將他們吞噬的是非之地。

這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也是他對自己那位已故亡友的、最后一份交代。

數日后,蘇見塵向刑部遞上了一份情真意切的假呈。劉主事看完了那份由“周平遠房族人”(實則為丐幫中仿冒高手偽造)從蘇州寄來的、辭藻懇切的書信,又聽蘇見塵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了自己與周平那“比親兄弟還深厚的情誼”,以及如何不忍其客死他鄉、魂魄無依的“悲痛”,竟也為之動容,大手一揮,破例批了足足三個月的長假。

李景等人自然是又少不得一番嘲諷,說他“假仁假義”、“窮講究,死都死了還折騰個什么勁”,蘇見-塵只當是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

一切,準備就緒。

……

三日后,千里大運河。

一艘掛著官府旗號、開往江南蘇州府的官船,正破開微瀾的河水,緩緩而行。

船艙分三等,上等艙非富即貴,中等艙多為殷實商人,蘇見塵自然是買的最下等的艙位。艙內擁擠不堪,汗味、腳臭味、各種食物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他卻毫不在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抱著自己那個小小的、寒酸的包裹,津津有味地看著窗外那不斷倒退的景色。

他依舊是那副令人熟悉的、市儈又惹人厭煩的模樣,為了船家多算了一文錢的茶水費,也能據理力爭半天。同艙的旅客,大多是些往來南北的小商販與一心趕考的窮書生,見他這副德行,都紛紛下意識地避而遠之。

蘇見塵樂得清靜。他的目光,看似是在漫無目的地欣賞著兩岸的風光,實則,如同一張無形的、細密的蛛網,將這艘船上所有人的動靜、氣息、乃至眼神,都盡數網羅于心。

他知道,他被人跟蹤了。

從他離開京師城門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覺到了。那道目光,如影隨形,時遠時近,帶著一種審視與探究的意味,卻始終沒有流露出半分殺意。

不是東廠的人。東廠那些被閹割了人性的鷹犬,他們身上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總帶著一股子陰鷙的、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那么,會是誰?

他不動聲色,繼續全心全意地,扮演著他那個惹人厭煩的、胸無大志的小吏角色。

這日午后,船行至一處極為開闊的水域,兩岸蘆葦叢生,一望無際,前后不見人煙村落。船上的氣氛,也因為旅途的勞頓而變得有些松懈。

蘇見塵正與一名同艙的、跑單幫的胖商人,唾沫橫飛地吹噓著自己在京師刑部衙門里是如何的“吃得開”。

“老哥,你是不知。在咱們京師,甭管你是多大的官,見了我,那都得客客氣氣、笑臉相迎。為啥?咱手底下,可管著他們能不能升官發財的把柄呢!就說我們刑部那位……”

他正吹得起勁,忽然,甲板上傳來一陣騷動與叫罵聲。

“怎么回事?”那胖商人好奇地探出頭去張望。

只見上等艙那邊,走出來幾名衣著華貴的乘客,正在對船家破口大罵。

“你們這船是怎么開的?好端端的,怎地就停下來了?”

“就是!還打著官船的旗號呢!我看比那些私家的小舢板還慢!”

船老大是個在水上討了半輩子生活的、飽經風浪的黑臉漢子,此刻也是一臉的無奈與焦急,不停地拱手作揖道:“各位客官息怒,息怒。不是小老兒故意要停船,是……是前面河道上,有人攔路?!?

眾人聞言,紛紛驚疑地朝船頭望去。

只見前方百余丈外的河中央,竟然真的橫著一艘小小的、破舊的漁船。船頭,立著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漁夫,正在那兒慢悠悠地撒網捕魚。那張網,撒得極大,竟將半個寬闊的河道都給罩住了。官船體型龐大,吃水又深,竟被這一張小小的、脆弱的漁網,給生生地攔住了去路。

“大膽!哪里來的野漁夫,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攔官船的航道?!”一名錦衣乘客氣得暴跳如雷。

船老大連忙命令水手在船頭搖旗吶喊,讓對方趕緊讓路。

可那斗笠漁夫,卻恍若未聞,依舊是不急不緩地,收著他那仿佛永遠也收不完的漁網。

就在船上眾人鼓噪愈發激烈之際,異變陡生!

“嗖!嗖!嗖!”

兩岸那如同綠色海洋般的蘆葦叢中,忽然響起一陣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破空之聲!數百支閃著寒光的利箭,如同被狂風卷起的蝗群一般,朝著這艘動彈不得的官船,激射而來!

“有水匪!是水匪?。 贝纤查g大亂!

旅客們發出驚恐的尖叫,哭喊著,如同無頭的蒼蠅一般四處奔逃,尋找著任何可以掩蔽的地方。

蘇見塵也“嚇”得不輕,他抱著頭,一骨碌就滾到了桌子底下,嘴里還用盡全力大喊著:“我的媽呀!殺人啦!救命啊!我不想死啊!”那副慫樣,比船上任何一個真正的旅客,都表現得更加真實。

鄰座那胖商人更是夸張,兩眼一翻,直接嚇暈了過去。

短暫而又密集的箭雨過后,七八艘裝飾得兇神惡煞的快船,如同離弦之箭,從兩岸的蘆葦叢中猛地沖了出來,以合圍之勢,迅速將這艘龐大的官船團團包圍。船上,站滿了手持明晃晃鋼刀的水匪,一個個袒胸露乳,滿臉橫肉,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殘忍的光芒。

為首的一人,是個瞎了一只眼睛的獨眼龍,身材魁梧如熊,他手持一口寒光閃閃的鬼頭大刀,站在船頭,厲聲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船上的肥羊們都給爺爺聽著,識相的,把金銀細軟都乖乖地交出來,爺爺我還能饒你們一條狗命!若有半個敢反抗的,格殺勿論!”

船上那幾名聊勝于無的護衛,早已嚇得兩腿發軟,將佩刀扔在了一邊,哪里還敢反抗。

那獨眼龍見狀,得意地哈哈大笑,一揮手中的鬼頭大刀,數十名水匪便“嗷嗷”叫著,搭上跳板,如同一群餓狼般,登上了這艘裝滿了“肥羊”的官船。

他們如狼似虎,沖進各個船艙,見人就搶,見東西就拿,稍有遲疑,便是拳打腳踢。一時間,哭喊聲、求饒聲、女人的尖叫聲、孩子的啼哭聲,響成一片,這艘官船,瞬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蘇見塵所在的下等艙,自然也未能幸免。

一名滿臉橫肉、胸口還紋著一只下山虎的水匪,一腳踹開早已破舊的艙門,獰笑著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縮在桌子底下,抖得如同篩糠的蘇見塵。

“你!給老子滾出來!”那水匪用刀尖指著他,厲聲喝道。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蘇見塵連滾帶爬地從桌子底下鉆了出來,直接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小的……小的就是個窮酸書辦,身上真的一個大子兒都沒有啊!”

“沒錢?”那水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衣衫寒酸,一副窮酸相,倒也信了七分,但還是惡狠狠地說道,“把你那個破包裹拿來給老子看看!”

蘇見塵聞言,連忙將自己懷里那個小小的、一直寶貝似的護著的包裹,雙手奉上。

那水匪一把搶過,粗暴地打開一看,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只見那包裹里面,除了幾件換洗的、打了補丁的破舊衣衫之外,便只有幾個硬得能砸死人的干饅頭,外加那根他在京師花了二文錢買來的、俗不可耐的銅簪子。

“他娘的!真是個窮鬼!晦氣!”那水匪咒罵一聲,抬起腳就要朝蘇見塵的身上狠狠踹去。

就在此時——

一道清冷的、如同冰珠落玉盤的、帶著三分怒意的嬌喝,忽然從艙外傳來!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官船之上行兇搶掠,簡直無法無天!”

話音未落,一道迅疾如電的白光,便“嗖”地一聲,破空而來,精準無比地射向了那名水匪持刀的手腕!

那水匪只覺手腕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仿佛被毒蜂蟄了一下,他“啊”地一聲慘叫,手中的鋼刀便再也握不住,“當啷”一聲,掉在了油膩的船艙地板上!

只見一名身著白衣、飄然若仙的女子,不知何時,已俏生生地立在了艙門口。

她年約雙十,身姿婀娜,面容秀美絕倫,只是那雙明亮的眼眸之中,帶著一股與她柔美外表截然不符的英氣與寒霜。她的手中,提著一口薄如秋水的精鋼長劍,劍尖之上,竟然還不可思議地,挑著一片剛剛從她袖中飛出的、翠綠欲滴的柳葉。方才,正是這片看似柔弱的柳葉,蘊含著她精純的內力,擊落了水匪手中的鋼刀。

是她!

蘇見塵的眼角余光飛快地一瞥,心中便是一動。他認得這名女子。她在上船之時,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只道這是一個出身優渥、出來游歷江湖的普通俠女,卻不想,其武功竟如此之高,已臻“飛花摘葉亦可傷人”的境界。

而他更清楚的是,這位所謂的“俠女”,從京師開始,就一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遠遠地綴著他。

燕飛霜!

她竟也換了一身江湖人的裝扮,神不知鬼不覺地,跟到了這艘船上!

蘇見塵心中念頭電轉,面上卻依舊是那副被嚇傻了的模樣,呆呆地、張著嘴,看著眼前這如同戲文里才會出現的一幕。

“臭娘們!敢管你爺爺的閑事?看老子先宰了你,再好好快活快活!找死!”那斷了手筋的水匪見來了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非但不懼,反而被激起了兇性和色心,從地上撿起刀,換到左手,咆哮著朝著燕飛霜便撲了過去。

燕飛霜美目之中寒光一閃,不退反進。她手腕輕輕一抖,那口秋水般的長劍便化作一道炫目的匹練,于瞬間幻出三朵晶瑩的劍花,分刺那水匪的咽喉、心口與小腹要害。

這一劍,快、準、狠!且角度刁鉆,盡顯其高超絕倫的劍術造詣!

那水匪哪里是她的對手,他只覺眼前一花,仿佛有三道閃電同時亮起,隨即,他的咽喉、心口和小腹處,便傳來了三股冰冷的、穿透身體的劇痛!他甚至連慘叫聲都未能發出一聲,便“撲通”一下,仰天倒地,氣絕身亡,眼中還殘留著驚愕與淫邪。

燕飛霜看也不看那具尸體一眼,手腕一振,劍身上的血珠便被盡數震飛,她提著劍,便要出艙,去對付外面那些正在肆虐的水匪。

而蘇見塵此刻,依舊是“恰到好處”地,以一種癱軟的姿態,擋在了她的身前。

“你……你……你殺了人!”他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燕飛霜,那雙眼睛里,充滿了比方才看見水匪時,更甚十倍的恐懼與不可置信。

燕飛霜厭惡地皺了皺眉:“滾開!莫要擋路!”

“官府……官府會抓你的!殺人是要償命的??!”蘇見-塵像是被徹底嚇糊涂了,竟然忘記了害怕,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用一種近乎苦口婆心的語氣“勸”道,“姑娘,你……你快跑吧!你殺了人,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他這番“愚蠢”而又“善良”的話語,落在燕飛霜的眼中,卻是天底下最大的諷刺。她懶得與這個“草包”廢話,手腕一振,一股柔韌的內力便要透體而出,將他震開。

然而,就在她的內力即將發出的一瞬間——

蘇見塵看似是“驚慌失措”地向后一退,他的腳下,卻“不小心”地,精準地踩在了旁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胖商人那肥碩而又充滿彈性的肚皮上。

“哎喲!”

他身子猛地一歪,整個人便如同失去了平衡的木偶,朝著燕飛霜的懷里直直地倒了過去!與此同時,他那一直抱在懷里的包裹,也因為這劇烈的動作而散開,包裹里那幾只硬邦邦的干饅頭,和他那根寶貝似的銅簪子,全數被甩了出來,如同數道暗器,朝著燕飛霜的面門與周身要害飛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快得讓人無法反應!

燕飛霜何等人物,其警惕性早已深入骨髓,豈能讓一個陌生的男子輕易近身?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要側身閃避,同時揮劍格擋那些看似毫無威脅的“暗器”。

可就在她側身的一剎那,蘇見塵那“倒下”的身子,卻以一個極為詭異的角度,如同沒有骨頭一般,緊緊地擦著她的身體滑過!

他看似是驚慌失措地伸出手去抓旁邊的一根船艙立柱,以穩住自己的身形,實則,他的手肘,快如閃電地,在燕飛霜肋下的“章門穴”上,輕輕地、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地,撞了一下!

這一撞,力道不大,卻巧到毫巔,妙到巔峰!

燕飛霜只覺肋下猛然一麻,一股即將提起的護體真氣,竟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一般,瞬間消散無蹤!她的身形,也因此,有了一剎那的、致命的僵直!

高手相爭,勝負只在分毫之間!

就在這萬分之一息的僵直之間,那幾只被蘇見塵甩出的、看似平平無奇的干饅????,已“叮叮當當”地,不分先后地,砸在了她的長劍之上!

看似毫無威脅的饅頭,在這一刻,卻仿佛蘊含了千鈞之力!燕飛霜只覺一股股怪異至極的、如同漣漪般擴散的震蕩之力,順著劍身瘋狂傳來,震得她虎口發麻,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長劍!

而那根最不起眼的、在最后的時刻才飛出的銅簪子,則以一個最為刁鉆無比的角度,悄無聲息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射向了她那張沒有面具遮擋的、秀美絕倫的臉頰!

燕飛霜心中大駭!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個尋常書生在慌亂之中扔出的東西,為何竟能蘊含著如此精妙的內勁和算計?這簡直顛覆了她所有的武學認知!

危急關頭,她憑借著超凡的戰斗本能,強行擰腰,頭猛地向后一偏,幾乎將自己的脖子折斷,才險之又險地避過了那索命的簪子!

簪子“咄”的一聲,帶著一股尖銳的破空聲,深深地釘入了她身后那厚實的船艙木板,竟是入木三分!簪尾,還在那里嗡嗡作響,顯示著投擲者那恐怖的腕力與內勁。

燕飛霜的額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冰冷的汗珠。她知道,自己方才,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若非自己反應夠快,此刻被釘在木板上的,就是自己的頭顱!

她再看向蘇見塵時,那雙美麗的鳳目之中,所有的輕視與不屑,都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深深的忌憚!

而蘇見塵,此刻已經“穩住”了身形。他看著地上那具鮮血淋漓的尸體,和眼前這位一臉煞氣的白衣“女俠”,又“嚇”得雙腿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伸出顫抖的手指著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妖……妖女!你……你還要殺我滅口!”

他的表演,依舊是那樣的天衣無-縫,那樣的懦弱無能。

燕飛霜卻再也不會被他這副模樣所蒙蔽!她死死地盯著蘇見塵那雙看似驚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你……到——底——是——誰?”

蘇見塵的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極致的迷茫與無辜。

“我……我叫蘇見塵啊……姑娘,你認錯人了吧……”

正是:

平地風波起倉促,狹路相逢巧作拙。

可憐俠女空懷憤,幾番試探未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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