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思維獵犬
時間凝固了。
那一點針尖大小、幽深如古井的暗紅色光芒，在布滿灰塵的青銅齒輪中心亮起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狂暴的砸門聲、金屬扭曲的呻吟、灰塵簌簌落下的細微聲響……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連空氣本身都停止了流動，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體。
只有思維還在運轉，帶著冰錐刺骨的寒意。
“蜂巢”獵犬！他們真的來了！Ω-7……靜默異常體……收容……每一個冰冷的詞語都在意識里反復切割。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這么快？是因為修復屏蔽器時老鐘表匠爆發的那股恐怖“靜默力場”？還是那個神秘的警告者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老鐘表匠那只按在陰影里的枯手猛地收回，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那點暗紅光芒，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決絕。他沒有看我，但每一個動作都像無聲的命令：**跑！**
“轟——！！！”
凝固的時間被粗暴地撕碎！那扇剝落綠漆的金屬門再也承受不住狂暴的力量，門軸連同固定螺栓被硬生生從腐朽的磚墻里扯出！整扇門板向內炸裂、變形、飛旋！破碎的金屬碎片和磚石碎塊如同霰彈般激射而出！
刺眼的白光瞬間吞噬了店鋪內昏暗搖曳的油污燈光！那不是自然光，而是高強度探照燈聚焦的光柱，帶著冰冷的穿透力，將飛舞的塵埃都照得纖毫畢現！
光柱中心，一個高大的輪廓堵在門口。
他穿著啞光黑色的全身戰術外骨骼，流暢的線條覆蓋著關節和要害部位，閃爍著非金屬的冰冷光澤。頭盔是全封閉式，光滑的黑色面罩上沒有任何觀察窗，只有額頭中央一個不斷旋轉、散發著幽藍微光的復雜透鏡陣列。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從未來戰場走下的殺戮機器，散發著無機質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剛才那如同攻城錘般的撞擊，顯然就源于這套外骨骼的蠻力。
**“目標Ω-7確認。‘靜默場’修復波動源確認。執行強制收容。”**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從頭盔內部發出，沒有絲毫人類情感的波動。每一個字都像是審判的錘音。
他一步踏入。
就在他鐵靴落地的剎那——
“滋啦——！！！”
櫥窗里，那個亮著暗紅光芒的青銅齒輪雕塑，驟然爆發出一陣極其尖銳、頻率高到超越人耳極限的噪音！這噪音并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思維層面！像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入意識深處！
“呃啊——！”即使隔著屏蔽器，我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仿佛大腦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
堵門的獵犬動作猛地一滯！頭盔上旋轉的幽藍透鏡陣列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高速旋轉似乎出現了極其短暫的紊亂！顯然，這突如其來的、針對性的思維沖擊，即使是他身上的先進防護也未能完全免疫！
**“警告！檢測到強思維干擾脈沖！來源：未知古舊裝置！威脅等級：中！啟動次級反制協議！”**
冰冷的電子音帶上了一絲急促的雜音。
就是現在！
老鐘表匠枯瘦的身體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并非沖向門口，而是猛地側身，用肩膀狠狠撞向旁邊一個堆滿廢棄金屬零件和油污工具的沉重貨架！
“嘩啦啦——轟！”
貨架如同被引爆般轟然倒塌！生銹的齒輪、斷裂的軸承、沉重的扳手、尖銳的銼刀……無數金屬雜物如同致命的暴雨，劈頭蓋臉地朝著門口的獵犬砸去！同時揚起的，還有積攢了不知多少年的、濃密嗆人的油污灰塵！
光柱瞬間被遮蔽！視野一片混亂！
“走！”老鐘表匠嘶啞的咆哮在金屬的撞擊和傾瀉聲中炸響，帶著一種撕裂喉嚨的決絕。“別回頭！別碰那個齒輪！走！！！”
最后那聲“走”如同鞭子抽在我的靈魂上！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恐懼和猶豫！我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像離弦之箭，朝著店鋪最深處、那個堆滿更雜亂工具的黑暗角落撲去！那里，在老鐘表匠撞倒貨架的同時，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被破舊帆布半掩著的狹窄洞口！
身后，金屬的撞擊聲、獵犬外骨骼關節的液壓嗡鳴、以及那依舊持續的、令人頭痛欲裂的思維尖嘯聲混作一團！灰塵和油污的濃霧彌漫了整個空間！
**“目標Ω-7脫離視野！啟動熱成像追蹤！啟動思維場域擾動壓制！”**
冰冷的電子音穿透混亂，帶著被愚弄的憤怒。
我撲進洞口，冰冷的、帶著濃重土腥味和霉爛氣息的空氣瞬間灌滿肺部。腳下是向下延伸的、陡峭粗糙的水泥臺階，一片漆黑。我跌跌撞撞，手腳并用地向下沖，屏蔽器緊緊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從頭頂傳來，伴隨著混凝土碎塊簌簌落下的聲音！那個獵犬在強行清理障礙！他就要追下來了！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著我，只有身后洞口透入的、被灰塵和雜物阻擋而變得極度微弱的光線，勾勒出腳下臺階模糊的輪廓。臺階似乎無窮無盡，向下，向下，一直通往地心深處。每一次落腳都踏在未知的邊緣，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順著脊椎瘋狂向上纏繞。
跑了多久？十秒？一分鐘？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極度的緊張中被無限拉長。
突然！
“嗡——！”
一股極其熟悉的、沉重而冰冷的思維波動，如同無形的潮水，猛地從頭頂上方灌了下來！瞬間掃過我的身體，穿透黑暗！
是那個獵犬！他在釋放某種壓制性的思維場域！他在掃描！在定位！
屏蔽器在我掌心猛地一震！外殼瞬間變得滾燙！核心元件發出不堪重負的尖細嗡鳴！視野邊緣開始閃爍起不祥的雪花點！它正在極限抵抗這股強大的、有目的的思維掃描！
“呃……”我悶哼一聲，太陽穴傳來針扎般的刺痛。屏蔽器在報警，它在超載的邊緣！
不能停！停下來就是死！
我咬緊牙關，將全身力量壓榨到極限，不顧一切地向下狂奔！臺階的盡頭似乎出現了一點微弱的、慘綠色的光芒？
就在我即將沖進那片綠光籠罩區域的瞬間——
“滋——！”
頭頂上方，那股強大的思維掃描波動陡然增強！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攥緊！
“啪！”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開的脆響！
掌心的屏蔽器……不跳動了。
那股熟悉的、維持我意識的穩定屏蔽力場……消失了。
絕對的死寂。
隨即——
**“轟——！！！”**
不是聲音。是億萬重思維洪流在屏蔽崩潰的瞬間，以毀滅性的姿態，山崩海嘯般沖垮了意識的所有堤壩！這一次的沖擊，比在快餐店那次猛烈十倍、百倍！
*…找到他…必須清除…*
*…指令優先…清除…*
*…坐標鎖定…地下通道…*
*…思維信號…空白…確認…*
*…清除…清除…清除…*
冰冷！高效！純粹！充滿非人意志的殺戮指令！來自上方那個正在急速逼近的獵犬！他的思維流如同精密的、高速運轉的殺戮機器，沒有絲毫雜念，只有鎖定、清除！
這冰冷、純粹的殺戮意志，混合著通道深處更遠處飄來的、微弱卻充滿原始混亂和惡意的思維碎片：
*…餓…吃…*
*…痛…殺…*
*…血…新鮮…*
*…黑暗…安全…獵物…*
像無數把燒紅的冰錐和銹蝕的鈍刀，同時刺入、攪動、撕扯著我的大腦！
“啊——！！！”
無法抑制的、凄厲的慘叫從我喉嚨深處迸發出來！視覺徹底扭曲、破碎！整個世界變成瘋狂旋轉的色塊和尖銳的線條！身體失去了所有控制，重重地向前撲倒！
意識在億萬重截然不同卻同樣致命的思維沖擊下，如同脆弱的玻璃，布滿裂痕，下一秒就要徹底粉碎！
完了……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撕碎、溶解的最后一剎那——
“嗡……”
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帶著古老銹蝕感的思維波動，極其突兀地，從我緊攥著屏蔽器的指縫間滲透出來。
不是來自修復好的核心芯片。
是來自屏蔽器外殼上……那道道我用指甲刻下的、深深的、毫無意義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