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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熔斷點

##第四章熔斷點

冰冷的金屬臺面緊貼著我的臉頰,那刺鼻的機油、松香和金屬粉塵混合的氣息,強行鉆入鼻腔,帶著一種近乎窒息的鈍痛。眼前依舊是混亂的光斑和扭曲的線條,億萬涌入的思維噪音如同退潮般迅速遠去,留下被沖刷得一片狼藉的意識淺灘。屏蔽器……恢復了。每一次恢復都像從溺斃邊緣被拽回,帶來劫后余生的虛脫和更深的恐懼。

我勉強抬起頭,視線模糊地聚焦在光源處——那盞懸掛在工作臺上方、蒙著厚重油污的白熾燈泡。昏黃搖曳的光暈下,那只蒼老的手依舊穩(wěn)定得可怕。布滿深褐色老年斑和無數(shù)細小劃痕的手指,捏著一根比頭發(fā)絲粗不了多少的銀白色金屬探針。針尖精準地抵在我那拆開的屏蔽器核心——一塊指甲蓋大小、布滿復雜蝕刻紋路的黑色芯片邊緣。

剛才那幾乎撕裂頭顱的劇痛和瞬間失效,正是源于他探針的觸碰。一次精準、冷酷的“熔斷”。

“核心諧振回路燒穿了三個節(jié)點。”老鐘表匠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生銹的金屬,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廢品狀態(tài)。他甚至沒有看我,渾濁的眼球透過固定在單眼鏡片上的高倍放大鏡,死死鎖住那塊黑色芯片。“用了多久?”

“……三年。”我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喉嚨火燒火燎。三年,在無時無刻的思維洪流沖擊下,在無數(shù)次心驚膽戰(zhàn)的短暫失效中,如履薄冰地捱過來的三年。這時間比預想的短太多。

“三年?”他終于稍微偏過頭,渾濁的眼珠從那厚如瓶底的鏡片后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混雜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荒謬和……某種冰冷的評估。“用這種粗制濫造的玩意兒,硬扛了三年?”他粗糙的指尖點了點外殼上那道道深刻的指甲劃痕,“靠刻這些鬼畫符保持清醒?蠢貨。沒瘋掉算你命硬。”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在早已緊繃的神經(jīng)上。我無力反駁,也無暇反駁。屏蔽器外殼的溫熱感依舊殘留,但內(nèi)部芯片暴露在空氣中,我能感覺到它發(fā)出的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像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尚未平復的神經(jīng)劇痛。

“能修嗎?”我啞聲問,聲音里的絕望連自己都聽得出來。

“能。”他回答得異常干脆,收回探針,從工作臺一個敞開的舊鐵盒里,用一把尖端細如麥芒的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粒比針尖還小的、閃爍著奇異暗金色光澤的微粒。“用這個。”

那粒暗金色的微粒被他精準地放置在芯片上一個肉眼幾乎無法辨認的微小熔斷點上。動作輕巧得如同在放置一片雪花。

“這是什么?”我忍不住問。

“舊時代的殘渣。”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不再解釋。隨即拿起一個結構極其復雜、遍布精密旋鈕的微型焊接器。焊尖亮起一點幽藍、近乎無聲的光點,輕輕點在暗金色微粒上。

沒有火花,沒有青煙。只有一股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奇異嗡鳴瞬間擴散開來。這嗡鳴并非物理聲音,更像是一種空間本身的輕微震顫。就在這一剎那——

嗡——!

一種遠比屏蔽器失效時更宏大、更沉重、如同巨型引擎啟動般的思維共鳴,猛地從老鐘表匠那看似佝僂的身體內(nèi)部爆發(fā)出來!它并非攻擊性的噪音,而是一種極其強韌、如同實質(zhì)般的“靜默力場”,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我腦中殘留的、因屏蔽器失效而滲入的零星外界思維碎片,如同被投入滾燙鐵板的露珠,瞬間蒸發(fā)殆盡!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空”降臨了。不是屏蔽,而是更徹底的“驅逐”和“湮滅”。這感覺……就像瞬間被拋入了宇宙真空,所有聲音、所有思緒、所有存在的“信號”都被強行抹除!

我驚駭?shù)乜聪蚶乡姳斫场K琅f佝僂著背,全神貫注于那粒暗金色微粒,渾濁的眼睛在放大鏡后瞇成一條縫,仿佛剛才那恐怖的思維力場與他毫無關系。只有額角暴起的、微微跳動的青筋,泄露出一絲維持這種力量所需的巨大負荷。

這個老人……他根本不是普通的鐘表匠!他自身就是一個活體屏蔽場!一個遠比我的小盒子更強大、更可怕的“絕緣體”!

“嗡鳴”持續(xù)了不到三秒,迅速收斂、消失。那股令人窒息的“空”感也隨之退去,店鋪里只剩下舊燈泡的電流聲和遠處城市沉悶的背景噪音重新涌入感官。但剛才那短暫的體驗,足以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他……和我一樣?不,他比我強大得多!

“好了。”老鐘表匠放下焊接器,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動作麻利地將修復好的芯片裝回鉛合金盒體,金屬卡扣發(fā)出清脆的“咔噠”聲。他將修復好的屏蔽器隨手丟在我面前的臺面上,動作隨意得像丟開一塊廢鐵。“湊合能用。比你原來那塊破銅爛鐵強點。核心過載上限提升15%,穩(wěn)定性……大概能多撐半年。”

我?guī)缀跏穷澏吨テ鹉鞘Ф鴱偷玫摹氨尽薄M鈿ひ琅f冰涼,但握在手里,能感覺到內(nèi)部核心的運行平穩(wěn)了許多,那種瀕臨崩潰的紊亂高頻震動消失了。半年……一個短暫卻珍貴的喘息之機。

“你是誰?”我緊緊攥著屏蔽器,目光死死盯著他溝壑縱橫的側臉,“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這個?那個警告信息……是你發(fā)的?”

老鐘表匠慢吞吞地摘下固定在眼睛上的放大鏡,隨手丟在工具堆里。他轉過身,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面對我。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風干的核桃,每一道皺紋都刻著歲月的刀痕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渾濁的眼珠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沉重的了然。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終于來了。”他忽然說,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宿命般的嘆息。

“什么?”我一愣。

“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蜂巢’就在找你。”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混合著憐憫、凝重,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憤怒。“他們需要你的‘靜默’,李明。就像黑暗需要絕對的真空。”

“蜂巢?”這個名字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那個龐大、無處不在的腦聯(lián)網(wǎng)系統(tǒng)管理中樞?那個象征著絕對透明與秩序的最高機構?“他們找我做什么?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被別人的念頭撐爆腦子!”

“不想?”老鐘表匠嘴角扯出一個近乎嘲諷的弧度,干枯得像樹皮裂開。“孩子,你的‘不想’,就是他們最恐懼的‘不可控’,也是他們最渴望的‘武器’!你的屏蔽不是缺陷,是鑰匙!一把能打開‘蜂巢’最深處、最黑暗之門的鑰匙!”

武器?鑰匙?最黑暗之門?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詞語砸得我頭暈目眩。我只是想活下去,安靜地活下去!這怎么就成了鑰匙?成了武器?

“我不明白!”我低吼著,恐懼和憤怒在胸腔里翻攪。

“你不需要明白全部。”老鐘表匠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像兩把淬了寒冰的錐子,穿透我的慌亂,直刺靈魂。“你只需要記住,跑!拿著這個,活下去!”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我手中的屏蔽器。“‘蜂巢’的獵犬……嗅到修補時的‘靜默’波動了。”

話音剛落——

“砰!砰!砰!”

沉重的、如同攻城錘撞擊般的砸門聲,毫無征兆地、狂暴地響徹整個狹小的店鋪!那扇剝落綠漆的金屬門板在巨力沖擊下劇烈地顫抖、呻吟,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金屬扭曲聲!灰塵簌簌落下。

門外,一個冰冷、毫無人類情感、如同電子合成般的男聲穿透門板,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種非人的壓迫感:

**“內(nèi)部人員李明,編號Ω-7。根據(jù)《思維安全最高法案》,你已被標記為‘靜默異常體’。立即開門,接受‘蜂巢’審查與收容。重復,立即開門。”**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鑿在耳膜上。Ω-7?靜默異常體?收容?

獵犬……來了!而且,他們知道我的名字!我的編號!

巨大的恐懼瞬間攥緊心臟,血液仿佛凍結。我猛地看向老鐘表匠。

昏暗搖曳的燈光下,老人佝僂的身影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青銅雕像。他沒有看那扇即將被撞開的門,渾濁卻銳利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死死釘在櫥窗角落里——那個布滿灰塵、銹跡斑斑、中心鑲嵌著劣質(zhì)玻璃珠的青銅齒輪雕塑上。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像是念出了一個古老而晦澀的詞語。

緊接著,他布滿老人斑的手,極其隱蔽地、迅捷無比地按在了工作臺下方某個完全被陰影覆蓋的角落。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機簧咬合的脆響。

櫥窗里,那個不起眼的青銅齒輪雕塑,中心那顆蒙塵的劣質(zhì)玻璃珠,驟然亮起一點針尖大小、幽深如古井般的暗紅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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