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喧囂漸漸平息，趙陽推著三輪車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中的雜志被塞進了衣兜最深處。街邊的路燈昏黃而安靜，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扇鐵門，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天的攤位和進貨的事。

他一邊走，一邊從口袋里摸出那本磨舊的皮質筆記本，翻開一頁，用圓珠筆在空白處寫下“明日去老張頭那兒拿紙”。

寫罷，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星星點點地掛在深藍的夜幕上，風有點涼，他緊了緊外套，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去。

王磊坐在文學社活動室的角落，手里拿著鑷子，小心翼翼地將一張張殘破的紙片拼湊在一起。這些是他今早從廢紙簍里翻出來的手稿碎片，有些已經被踩進泥里，字跡模糊不清，但他還是能認出那些熟悉的句子——那是他寫給李悅的情書。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每拼好一段，心跳就加快一分。終于，當他把最后一塊碎片粘合上去時，整封信的輪廓清晰了起來：

“悅，我知道你或許從未注意過我……但我愿意等你，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你。”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胸口仿佛壓著一塊石頭。

他不知道父親為何會撕掉這封信，更不明白，為什么父親會對李悅有如此強烈的排斥。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王磊推開家門時，屋內一片寂靜。客廳的臺燈亮著，父親坐在沙發上讀報，見他回來，只是淡淡掃了一眼。

王磊沒有說話，直接走進書房，將拼好的手稿殘頁放在桌上，然后盯著父親的眼睛：“你知道她是誰，對嗎？”

父親放下報紙，眉頭微皺：“你在說什么？”

“我在問你，”王磊聲音低沉，“你為什么撕掉我的情書？你是不是認識李悅的母親？”

父親的表情變了變，隨即冷笑了一聲：“你以為你是誰？那種家庭，配得上你嗎？”

王磊的心猛地一沉：“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父親站起身，語氣冷硬：“你少管這些事。好好寫你的東西，別整天想著不切實際的東西。”

王磊咬緊牙關，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他繞過桌子，拉開抽屜，在一堆信件中翻找起來。終于，他在一個夾層里找到了一封泛黃的信封，里面是一張照片——上面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穿著碎花裙，笑容溫婉。

那是李悅的母親。

背面寫著一行小字：“贈王兄——周慧蘭敬上”。

王磊的手指收緊，心頭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第二天傍晚，趙陽背著一包稿紙翻墻進了王磊家后院。他是應王磊的要求送紙過來的，說是文學社那邊缺材料，需要新的稿紙謄抄稿件。

可當他爬上墻頭跳下來時，卻發現院子里靜得出奇。

他走到窗邊，透過窗簾縫隙看了一眼，書房門虛掩著，屋里沒人。

猶豫片刻，他還是推開了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桌上擺著幾本書，旁邊還有半杯沒喝完的茶。趙陽放下稿紙，正準備離開，忽然瞥見書桌抽屜半開，露出一角照片。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抽出那張證件照，借著窗外的余光仔細一看，愣住了。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整潔的工裝服，胸前掛著工作證，編號旁寫著一行鋼筆字：“紡織廠技術科調令”。

趙陽瞳孔微縮——這不是李悅的父親嗎？

他迅速將照片放回原位，臨走前用指甲輕輕劃了一下照片的一角，作為標記。

他轉身離開，腳步卻比來時沉重了許多。

夜里，王磊獨自坐在書桌前，手中握著那張泛黃的照片。他看著母親年輕時的模樣，腦海中浮現出許多模糊的記憶片段。

小時候，父親偶爾會在深夜里低聲嘆息，有時還會對著一張照片發呆。那時他太小，不懂其中意味。如今再回想，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低頭看向桌上的殘頁，指尖輕輕摩挲著那行字：“悅，我知道你或許從未注意過我……”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澀。

原來，父親不是反對他追求愛情，而是早已知道，那段感情注定無法圓滿。

與此同時，趙陽回到家中，將那本《青年文學》從衣兜里取出，隨手翻到那篇署名與王磊極為相似的小說。他盯著那一頁看了許久，最后目光落在那幾個隱約可見的字跡上——

“李悅”。

他合上書，心里卻莫名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一晚，他輾轉難眠。

翌日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灑進房間，王磊早早起床，洗漱完畢后便出門去了圖書館。他要查一件事——關于父親和李悅母親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而另一邊，趙陽則照常推著三輪車前往夜市，準備開始新的一天。

兩人各自心事重重，卻都未曾察覺，命運的齒輪已悄然轉動。

而在某間屋子里，王磊的父親站在窗前，望著兒子遠去的背影，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有些事情，終究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