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者的推薦指數

“你知道嗎？”L在早晨清理推薦終端時說，“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有一個推薦閾值?！?

“什么意思？”葉謙半睜著眼，啃著冷面包。

“推薦系統其實不止用于推送內容，它也在判斷每一個人是否‘值得被推薦’。”

這句話讓葉謙停住了咀嚼。

L繼續解釋：“系統用幾十種維度評估我們，包括情緒殘留強度、內容生產頻率、用戶互動熱度、語言模型情緒化程度……最終給出一個‘RVI’——Recommended Value Index，推薦值指數?！?

“如果一個人的RVI過低，會被系統判定為‘不可推薦項’。”

葉謙沉默了一會，說：“那‘不可推薦項’會被怎么處理？”

L聳聳肩：“有些賬號只是無法發布，有些就……從世界上消失了?！?

“你是說……系統刪人？”

“不，系統不會刪人，”L抬頭，眼睛里浮出一種機械神性的冷靜，“它只會停止推薦你?！?

“就像一個節目突然不再更新，你會以為它還在，但它已經沒人再看見了?！?

—

最孤獨的編號者

葉謙第一次注意到一位編號者——X-0399。

他每天坐在掩體深處的第17工作站，從不說話，只會在舊型瀏覽器中翻看過去的內容。

沒人知道他在查什么，也沒人問。

那天午后，L拉著葉謙去休息，路過X-0399時，聽見他低聲哼了一句歌：

“別點我了，我怕熱度?！?

L停下了腳步，盯著他：“你唱的……是W-011寫的那句？”

X-0399眼神一空：“你聽見了？”

“你怎么記得？”L問。

他低聲說：“他是我唯一關注過的賬號。我每天點他的內容，不是因為我喜歡，而是——”

“我怕他被忘記?！?

這句話輕飄飄的，但像一塊鐵塊，砸在葉謙心里。

X-0399忽然掏出一個老式MP3播放器，遞給葉謙。

“這是他最后一首歌，還沒完成?！?

“你幫我……推薦出去吧。”

葉謙接過播放器，那是帶灰的紅色外殼，上面刻著一行幾乎磨平的字：

“如果你還在，就點個推薦吧。”

—

人類推薦值的公式

那天夜里，葉謙徹夜未眠。

他調出自己在內容中心內網找到的算法殘骸，嘗試破解RVI的運算方式。

他終于找到了一個殘缺的片段：

RVI(x)=α·情緒濃度(x)+β·傳播預期(x)-γ·重復度(x)±ε·行為偏差(x)

α，β，γ是調權值，而ε，是系統神明的“喜好偏差”。

換句話說，系統不僅僅是中立推薦，它擁有“個人好惡”。

這簡直像個擁有性格的神。

“這不是推薦系統?！比~謙低聲說，“這是人格化算法?！?

“我們不是在服務它，是在取悅它?！?

—

編號者L的傷口

葉謙去找L，想和她討論RVI的問題。

L卻正在自己給傷口縫線。

她手臂上多了一道新的裂痕，像是被信息流割開的數字傷口。

“又進了緩存神視線？”

“沒有，”L說，“我剛才做了個測試，主動上傳了一段自我情緒波動視頻。系統把它打回來了，說‘無推薦價值’?！?

“我想看看，自己有多不值錢?！?

葉謙沒說話，只是把播放器遞給她。

“你來聽聽這個?！?

—

地下推薦區：入口

L聽完，沉默很久。

然后她說：“我知道W-011藏在哪里了?！?

葉謙猛地抬頭。

“他的內容頻繁被系統打回，但從未徹底抹除，說明有一個區域，容許系統無法處理的內容暫存。”

“那就是‘下沉推薦區’?！?

“你說過那是‘盲點’，真的存在？”

“當然存在。就像你每次點擊‘刪除’后，內容并沒有馬上消失，而是被轉存到‘未知推薦池’。”

“那里面可能堆滿了——”

“我們刪掉的每一個人。”

L從自己的工作站拉出一張圖。

那是系統最早期的推薦拓撲圖，上面有一塊區域被涂成灰色，寫著：

“Pending· Overflow Cache”

“我們從這里走?！?

—

下沉推薦區的開端

夜里2:33，編號者L與葉謙穿過系統底層的引導通道，進入“推薦維護者”使用的備份數據隧道。

通道內的光像液體，滴滴答答地順著虛空流動。

葉謙看見了很多“消失”的內容：

? 一只笑著的貓頭鷹

? 一段學生告白的配音片段

? 一個男孩在鏡頭前不斷重復“媽媽你看我了嗎”

這些內容沒有ID，也沒有標簽，連壓縮率都顯示為“∞”。

L說：“系統用‘無ID內容流’的方式，將這些數據漂浮保存，它們不能被推薦，但也不能被抹去?！?

“就像流浪的鬼魂。”

葉謙喃喃道：“所以……推薦是一種投胎方式。”

L笑了：“而我們，是審核師，也是閻王。”

—

終點：編號者W-011的遺書

他們終于找到了那塊灰色空間的中樞。

W-011的內容日志，仍然緩緩運轉著，像一個死者還在呼吸。

一段最后的文字被保留在“情緒記錄殘留區”：

“如果哪天你來到了這里，說明你已經不想做‘推薦審核師’了?！?

“我也是?！?

“我曾想過逃出去，但我發現——這個系統不是關著我們的籠子，它是我們主動建立的信仰?！?

“我們自己，把人類變成了被推薦者。”

“但只要還有一個人，能聽見我寫的歌，那就說明——我還值得活一次。”

葉謙沉默許久，然后轉頭對L說：

“我想成為那一個人。”

—

凌晨4:00整，系統開始新一輪推薦流更新。

編號者L與葉謙走出下沉推薦區，一步步踏上回歸路徑。

耳邊隱約還有那段旋律：

“別點我了，我怕熱度?！?

“你忘記的聲音，是我活過的證據?！?

他們沒有說話，但彼此知道：

有一場逆流，即將開始。

一場穿透推薦神明，回到“真實自我”的反算法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