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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風雨欲來 4.8 怒潮奔涌

4.8怒潮奔涌

卯時的陽光刺破薄霧,如同一把金色的刀,將廬山的山林切成明暗兩半。王獵戶蹲在錢萬金的尸體旁,晨露打濕了他的褲腳,冰涼刺骨。死者的腰間還掛著那枚“濟”字玉牌,繡線已被鮮血浸透,暗紅的血跡順著玉牌邊緣滴落,在青苔覆蓋的石頭上洇開一朵朵深色的花。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撫過玉牌上凹凸的紋路,忽然想起三年前兒子出門時的模樣——那孩子背著獵弓,腰間掛著同樣繡著“濟”字的錢袋,說是跟著濟世堂的商隊進山,回來就能給娘治病。

“王哥,咋辦?”李二臉色慘白,手里的柴刀“當啷”掉在地上,刀刃撞上石頭,發出一聲清越的響,驚飛了樹枝上的雀鳥。他盯著錢萬金頸部深深的抓痕,喉嚨動了動,“這……這老虎連商隊都殺啊!”

王獵戶猛地起身,靴底碾碎了幾株蒲公英,白色的絨球四散飛揚。他踢開腳邊的弩箭,金屬箭頭在陽光下閃爍,刻著的“鎮南將軍府”字樣刺痛了他的眼睛。“咋辦?!”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像是一頭困獸的低吼,“這畜生已經嘗了人血!當年母虎吃了我兒,慧遠和尚說要度化畜生;如今公虎殺了三人,他還能怎么說?!”

他望向東林寺方向,晨霧中的寺廟飛檐若隱若現,宛如漂浮在云端的樓閣。三年前,正是在那座寺廟里,慧遠和尚雙手合十,說“眾生皆有佛性”,勸他放下獵弓。那時他看著山君籠子里縮成一團的幼虎,鬼使神差地松開了握緊獵刀的手。

趙三顫抖著點燃火把,松脂燃燒的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去東林寺!讓慧遠交出老虎!”遠處村落里,晨霧中響起此起彼伏的犬吠,仿佛是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的前奏。三十多個村民舉起農具,鋤頭、鐮刀、扁擔在晨光中組成一片參差不齊的兵器林,朝著東林寺浩浩蕩蕩地進發。

辰時三刻,東林寺山門前的石階上,慧遠手持佛珠,平靜地看著山下如蟻群般涌來的人群。他身后的道明緊握齊眉棍,指節發白,身后二十名武僧列成雁翎陣,棍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卻在慧遠回頭時,看到師父眼中的悲憫,如春日融雪般柔和。

“師父,他們帶了火油。”道明低聲道,目光掃過人群中幾個壯漢肩頭的木桶,油腥味混著松木味飄上山來。慧遠點頭,目光掃過人群中舉著農具的老婦、背著嬰孩的壯漢,最后落在王獵戶身上——那人腰間掛著的,正是三年前獵虎用的強弓,弓弦已經有些褪色,卻依然緊繃如弦月。

“慧遠!交出惡虎!”王獵戶的吼聲撕裂空氣,驚得山門前的香爐中青煙一顫,“你護著畜生,就是草菅人命!”人群應聲高呼,火把將秋日的天空染成橙紅,濃煙滾滾,仿佛要將整座山點燃。慧遠向前一步,袈裟在風中獵獵作響,露出補丁摞補丁的袖口:“諸位且看——”他抬手展示掌心的虎毛,金黑相間的毛發在陽光下閃爍,“此乃山君所留。昨夜來者非善類,攜弩箭、設陷阱,意在取虎骨謀財。山君自衛殺人,何罪之有?”

“少廢話!”人群中有人拋出一具尸體,正是昨夜僥幸逃脫的獵戶,他后背的抓痕深可見骨,血肉翻卷,“你看他后背的傷!老虎不吃人?!”尸體落在石階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人群瞬間安靜,只聽見山風掠過松林的“沙沙”聲。

慧遠閉目誦佛,聲音低沉如晨鐘:“貧僧曾與山君約法三章:不傷人、不害畜、不擾鄉鄰。今日之事,實乃有人破戒在先。”他睜眼望向王獵戶,目光如炬,“王施主,你可知這些人為何進山?”

王獵戶握著弓的手一抖,想起昨夜在陷阱旁發現的弩機零件,那些刻著官府標記的鐵器,讓他突然想起兒子臨終前攥著的半塊兵符——那是鎮南將軍府的東西,當時他以為是兒子從獵戶那里搶來的,如今看來,竟是商隊用來殺虎的憑證。

“不管為何!”他咬著牙別過臉,弓弦擦過臉頰,拉出一道紅痕,“老虎殺人,就得償命!”人群再次鼓噪,幾名壯漢抬著撞門木沖向山門,木頭上還沾著新鮮的火油,在陽光下泛著油光。道明一聲令下,武僧們舉棍齊揮,棍影如林,在山門前掃出一片空地。撞門木被擊飛,滾下石階,驚得人群四散。慧遠卻抬手制止:“不可傷人性命。”他轉身對智弘道:“打開藏經閣,將《妙法蓮華經》請至大雄寶殿。”

巳時,江州新任太守的儀仗抵達山腳。殷凝之坐在轎中,聽著師爺匯報:“大人,慧遠拒不交虎,村民已圍困寺廟。”他掀開轎簾一角,望著山上飄起的佛煙,想起皇帝曾賜給慧遠的錦緞袈裟,眉頭深鎖。那袈裟上繡著的千佛圖,曾是先皇親賜,象征著朝廷對佛教的尊崇。

“大人,”師爺低聲道,“錢萬金之事牽扯到鎮南將軍府……”

新太守抬手示意噤聲,目光落在山門前的慧遠身上——老和尚孤身而立,袈裟被山風吹得鼓脹,卻仿佛撐起了整座廬山,讓他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忌憚。

“傳本府命令,”殷凝之沉聲道,“暫勿動手。”他拂袖走向山門,卻在路過王獵戶時,瞥見那人腰間的箭囊里露出半塊兵符——與錢萬金尸身旁的弩機零件,竟出自同一處工坊,上面的刻紋如出一轍。

申時初刻,慧遠在大雄寶殿內為山君誦經。陽光透過窗欞上的雕花,在他銀白的發絲上鍍上金邊,佛前的長明燈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墻壁上,忽大忽小,宛如浮動的云朵。道明守在門口,望著山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忽然看見王獵戶獨自走向溪邊,背影佝僂,像是被什么重物壓彎了腰。

“王施主!”道明追上,卻見那人跪在虎溪邊,手里攥著幾枚幼虎牙齒,牙齒上還沾著泥土,顯然是剛從土里挖出來的。“三年前……”王獵戶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我兒子跟著商隊獵虎,說是將軍府要虎骨入藥,治老太爺的病……”

道明震驚地看著那些牙齒,忽然想起慧遠曾說過的“因果循環”。三年前的那個雨夜,王獵戶的兒子為了救一只幼虎,被商隊誤殺,而那只幼虎,正是如今的山君。遠處,山君的嘯聲突然響起,卻不再有往日的暴戾,反而帶著幾分蒼涼,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人在嘆息。

“原來我們才是兇手……”王獵戶淚如雨下,虎溪邊的倒影中,他看見自己滿臉皺紋的臉,與三年前那個舉著獵弓的青年重疊。他忽然起身沖向人群,手中的幼虎牙齒在陽光下閃爍,“大家住手!錢萬金是來獵虎的!他帶著將軍府的弩箭!”

人群嘩然。太守臉色鐵青,手按劍柄,卻聽見慧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貧僧早知此事,卻不忍說破。諸位可知,山君為何獨獨放過王施主?因它認出,當年救過幼崽的,正是施主。”

王獵戶渾身劇震——三年前,他確實曾在獵虎時放走一只幼虎,當時那只幼虎的眼睛里,滿是與今日山君相同的哀傷。山君的嘯聲再次傳來,這一次,竟像是一聲嘆息,又像是一聲道謝。

酉時,人群漸漸散去,只剩下幾片火把的殘骸在風中冒煙。殷凝之走到慧遠身前,低聲道:“大師可知,此事背后牽扯甚廣?鎮南將軍府……”慧遠合十:“貧僧只知,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山君如此,將軍府亦如此。若能放下屠刀,貧僧愿為說佛法。”

太守離去時,命人抬走了錢萬金的尸體,眼神復雜地看了慧遠一眼。王獵戶留在溪邊,將幼虎牙齒埋進土里,忽然看見水面倒映出山君的身影——它站在山巔,金色的皮毛被夕陽染成琉璃色,宛如護法金剛,俯瞰著這片它曾浴血守護的山林。

東林寺的暮鼓響起時,慧遠獨自走向虎溪。山君從陰影中走出,傷口已結疤,卻在見到慧遠時,輕輕低下頭顱,像一只溫順的大狗。慧遠將一串佛珠放在它掌心,佛珠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明日,你便走吧。”

山君低鳴著搖頭,用頭蹭著慧遠的手,喉嚨里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老和尚微笑著落淚,指尖撫過它耳后的絨毛:“緣盡于此,汝當歸去。若念舊情,便護這廬山生靈,莫再沾染血腥。”

夜色漸濃,山君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深處,只留下一串淡淡的虎毛,飄落在慧遠腳邊。慧遠望著它離去的方向,聽見風中傳來幼鹿的啼叫——那是新生的聲音,充滿了希望。他知道,這場因貪婪而起的風暴,終將在慈悲中平息,而真正的考驗,還在前方,但他已做好準備,用佛法的光芒,照亮眾生心中的無明。

“師父,”道明走上前,遞來一件干凈的袈裟,“天涼了。”

慧遠披上袈裟,望向星空,只見銀河浩瀚,群星閃爍,如同眾生的佛性,雖被塵埃覆蓋,卻從未熄滅。他雙手合十,輕聲念道:“愿以此功德,莊嚴佛凈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廬山的夜,終于歸于平靜,唯有虎溪的流水聲,如同永恒的佛號,潺潺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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